因为他们在琼州从未被恶意打压过,除了刚到琼州时遭遇过一次山匪,之后他们一直被里正敬着,没有盗匪,也没有罪民和官员找他们麻烦。
仅凭秦家的威望就能如此吗?
当然不是,这世上想要弄死秦信芳的人大有人在,而在流放地弄死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山匪,海盗,罪民,官吏,随便一个冲突,混乱中想杀死他们不要太简单。
但没有,除了导致顾景云难产的那次匪患,之后的琼州好似与世隔绝一样,任何势力都渗透不进去。
包括顾家的和皇室的。
他们的敌人只能拦着他们与外界来往,却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不,他们甚至都拦不住他们与外界的通信,陈叔叔的信和包裹不就一直送到他们手上吗?
琼州是他们的流放地,却也是他们的庇护之所。
他们固定收到陈同从不同地方寄来的包裹,依赖着外来的资源过得衣食无忧。
而能把琼州护得如同铁桶一般绝对不是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舅舅说,他想遍所有人,只有俩人能组织起这股势力,一是太子,二便是眼前的人。
太子的势力都在朝上,官场中的博弈他尚处下风,他或许提供了便利,却不能十五年如一日的守着琼州,所以便只能是眼前的人了。
他只是一个正二品翰林院掌院,势力当然不及太子,但他还是秦闻天的大弟子,而秦闻天的学生分布大楚各地,为官者多,但不做官的同样多。
能将他们组织起来为一件事共同努力的,除了秦闻天的儿子秦信芳,那便只有眼前的人最名正言顺了。
顾景云没有坐下,他垂首站在一旁恭敬的立着,金万扭过头去平复情绪,让眼中的泪花褪去,这才看向顾景云,他笑道:“快坐吧,跟师伯还客气什么?”
顾景云这才坐下。
金万欣慰的看着他,“你资历浅,对翰林院中的事不熟,我先给你一份前朝贞历年间的史料,你整理修撰一下,以编年体来记叙,年前给我就好。”
现在是四月,那就还有八个月的时间。
这个任务够轻的,顾景云抽了抽嘴角。
“我知道你不能再升官,而你也不想升,四品侍讲不过是你谋来做依仗的,你只需告诉师伯你想做什么就行,别的方面我或许帮不了,但在翰林院里我却能祝你一臂之力。”
金万从考中进士后就在翰林院,二十多年了就没挪过窝,因此要论翰林院里谁最强,那非他莫属。
何况他还是掌院,名正言顺。
顾景云最大的目标之一就是做李安的老师,现在已经做到了,他也就满足了一半,因此笑道:“大师伯,我在大殿上和陛下说的话是真的。”
他目光明亮的注视他道:“我喜欢读书,喜欢和外祖父一样教书育人。我已经和清溪书院的山长说好,后天就去任教。不过大师伯放心,翰林院的工作我也不会落下的。”
顾景云顿了顿又道:“这事陛下也知道。”
金万拢着的眉头松开,看着他感叹道:“你有主意就好。”他迟疑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父亲也在翰林院里,你看要不要给他换个地方?”以免见面了不自在。
“不用,这样就很好,”顾景云摇头笑道:“父亲他自出仕后便在翰林院,十多年下来也习惯了,我想他肯定也不想离开。人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往往更自在,更舒适,我这个做儿子的已经分出了顾家,不能在他跟前伺候已是不孝,哪里还能让他因我而出翰林院?”
金万看着笑眯眯的顾景云,难得的同情了一下顾怀瑾。
这是要把顾怀瑾一生都圈在翰林院啊,让他翻不了身。
钝刀子割肉,最痛苦的莫过于不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压在身上的五指山。
这本是他和秦信芳为顾怀瑾量身打造的惩罚,你不是怕秦家牵连你,坏你的仕途吗?
那我们就让你看看,摆脱了秦家你会得到什么下场。
可他没想到接力的会是顾景云,这孩子对他父亲倒是够狠。
不过他喜欢,他要是不狠,他师弟和师妹不是白生养了他?
顾景云和金万说了些舅舅和母亲的情况便告辞了,他嘴角愉悦的翘起,显见很开心。
他当然开心,为自己的正确选择而愉悦。
在翰林院里,有皇帝和金万的双重保证,他来去自由,几乎是想干嘛就干嘛。
就是白领四品侍讲的俸禄也没人敢说什么。
相比于顾怀瑾在翰林院的步步唯艰,他几乎是顺心遂意的。
因为和皇帝打过招呼,也知会了金万,顾景云开始旷工。
早朝?
他就一四品侍讲,许多事情他都插不上话,即便他参与了,皇帝和朝臣敢听他的吗?
所以每日的小朝会他一律旷工,只每旬的大朝会出现一次,看看大楚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吏部考核全勤的官员见了忍不住给皇帝打小报告,但那报告就好像投进了水里,连个波都没荡起来就悄无声息的沉到了水底。
而顾景云每次大朝会都会被皇帝留下,一起去御书房聊天说私房话,小朝会不来皇帝就当眼瞎没看见,考勤的官员们见了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皇帝特许的,从此也不管了,任由顾景云自由来去。
而翰林院里,有金万在,顾景云旷工更加理直气壮,他特意在酒楼里请了一桌酒席,把自己手下的官吏全请去,明言道:“诸位也知道本官是不可能再升官了,一辈子也就是一四品侍讲,但上官不走,下属并不能升迁,这对诸位来说未免太过不公平。”
下属们一听一愣,是啊,他们之前光看热闹了,却忘了顾景云要是不升迁也不挪窝,那他们就升不了啊,除非离开翰林院,另谋发展。
但有一个顾景云挡着,他们另谋发展的路也窄了许多呀。
“因此本官和金大人商议妥了,本官虽不挪动,但若下属官员出色,足够担当侍讲一职,那本官便把职责内的事务交给他来做,历练通过了,是在翰林院内越过本官往上升,还是调往别处则要看时机和各人的选择了。”顾景云嘴角微挑的看着众人道:“所以各位该努力时便继续努力,本官年纪虽小,但做官的规矩还是懂得的,你们年终的考评也都要本官写,若懒惰懈怠,那就留在翰林院里与本官一辈子作伴吧。”
众人就打了一个寒颤,不约而同想到了还在翰林院里挣扎的顾怀瑾,立刻起身恭立道:“下官谨记大人训诫,必不敢懈怠。”
顾景云满意,转身就把管理权转交给他的下属——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林经纬,而他除了整理修撰金万才交下的任务外便不再管其他的事了。
毕竟他年纪小,经验不足嘛。
顾景云理直气壮的把本职工作交给下属,林经纬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就让他夫人给顾府送了些小礼物去。
是真的小礼物,一些庄子上出产的果蔬及牲畜,他知道顾景云分出顾家,府上肯定缺这些东西。
至于其他东西,翰林清贵嘛,他就是想送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人家是秦氏后代,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他还是不要去丢脸了。
虽然把本职的管理工作让出去了,但顾景云依然忙,因为他去清溪书院教书了。
苏山长倒是很欣赏顾景云,但顾景云的年纪太小了,又满脸稚气,书院的老师哪个不上三十?
所以苏山长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顾景云安排去教一群半大孩子,先教小的看看效果吧,他读书虽然厉害,但教书不一定就厉害。
关键是他自己就是孩子,要是脾气上来,跟孩子们打架怎么办?
顾景云倒不觉得被轻视,还与黎宝璐笑道:“幼儿,孩童,少年及青年,四段教学阶段当以孩童和少年时候的教育最为重要,苏山长倒是看得起我,一来就交给我最难的教学任务。”
好在他只教一个班的国学课,每天课程最多时也只有一个半时辰,平日课时只有一个时辰。
而赵宁被他送到施玮的班级,让他们一起读书,每日他会单独为赵宁授半个时辰的课,李安的课程时间安排得多点,每日有一个时辰是专门为他设的,其余时候则要拿出一个时辰来论道。
当然,论道一般都会放在晚上,黎宝璐也会参加,四人在座谈室里论道,大半时候都是夫妻俩联手将他们辩得面无血色,但也有时候夫妻俩会撇开他们自己就斗了个昏天暗地。
不仅顾景云忙,赵宁也忙,李安更忙,黎宝璐同样忙,觉得时间好像一点也不够用。
赵宁忙是因为他要完成书院老师的布置的课业,还要预习复习功课,还要与同窗们打好关系,然后要挤出时间来完成顾景云布置的作业。
李安忙是因为作为太孙他本来的空闲时间就不多,顾景云一开始教学就直接占去他半天的时间。
本来他还不以为意,自认为该读的书他都读了,该学的知识他也都学了。
但顾景云第一次给他布置作业后他觉得他得先去翻翻书,等他费尽心力的写好作业交上去顾景云以此为开头给他讲课时他觉得他得再回去重新读一遍这本书。
所以他也很忙。
而黎宝璐忙是因为她要保持住和顾景云的距离,继续深造学习,同时,她要开始整顿他们的产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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