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子!”唐氏绷直了脊背,一脸严肃的对他道:“朱世子要教导我这侄子改日再上门便是,今日我们还有急事。”说罢扭头对顾景云道:“孩子,跟伯母进去吧。”
她知道,不能再让顾景云留在外面了,不然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呢?
谁知道朱廷不理她,兀自震惊的看着顾景云,顾景云倒是理她了,他扭过头来严肃的对唐氏道:“大伯母慎言,侄儿父母皆在,上面又还有祖父母和舅舅舅母,并不缺教导之人,朱世子还没那个资格可以教导我。何况,朱世子的误解乃是对我生身父母的侮辱,我是一定要解释清楚的。”
“哟呵,”朱廷扬着眉瞥他,“小子倒是好大的口气,爷愿意教你是看得起你。”
“那就多谢朱世子看得起了,”顾景云狂妄的一抱拳,讥诮的道:“朱世子年纪轻或许不知,我母亲乃顾三爷的原配妻子,我是他们婚姻存续期间怀上的,因此算是顾家三房的嫡长子,我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私生子。”
朱廷脸上的讽色比他更重,“打量谁不知道呢,你娘是被你爹休的,休离后生子,比私生子都不如。你,和你那京城第一才女的娘都是被你爹,被这顾府遗弃的!”
顾景云脸上的讥诮收起,平静的道:“朱世子慎言。”
朱廷只以为打击到了他,坐在马上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戳到你痛处了?京城中哪家不知道当年你舅舅前脚被判流放,你娘后脚就被你爹赶出来了,啧啧,听说连嫁妆都没能拿走就灰溜溜的跟着你舅舅去琼州了,怎么,十五年后你有胆回来啦?”
黎宝璐偷偷的抬眼看了看朱廷,又瞄了一眼胸口起伏得要晕过去的唐氏,轻轻地砸吧砸吧嘴,听说顾家算是半个四皇子党,而平国公世子是四皇子的伴读,是铁打的四皇子党,不知道四皇子知道他的人这么互相拆台后有何感觉。
四皇子有何感觉唐氏不知道,唐氏只觉得她的脸皮正被人扒下当街狂踩。
后面马车里的姜氏坐不住了,连忙站出来,一边斥顾景云,“大家公子当街如此吵闹成何体统?你既已回家便到后面拜见你母亲去,让你母亲带你进府拜见祖母。”
又一脸严肃的劝朱廷,“朱世子,时辰已经不早了,不如让开路来,长公主的宴席可不好缺席呐。”
朱廷指了指东边的太阳,嗤笑道:“这个时辰还去鬼的宴席,都被你们顾家搞砸了。爷去不成宴席了那不得找找乐子?”
“对了,这小子的母亲在哪儿?不是说是京城第一才女吗?出来让爷看看,可别说后面那位是,”朱廷对顾景云挤眉弄眼道:“现任顾三夫人在你娘被休后立即嫁进顾家,进门六个月就生下你弟弟,哎,不对,是弟弟还是哥哥呀,拿不准你还是在顾乐康之后出生的呢,哈哈哈哈……”
顾景云更直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姜氏便扭头问缩在一旁的大管事,“这人是谁,怎么比我大伯母还气派?”
姜氏脸色铁青,唐氏脸色比她还要难看,还抬头阴沉的看了她一眼。
朱廷人混,但察言观色上一点不差,发现后立即兴奋起来,直接在马上盘起一条腿,兴致勃勃的和顾景云介绍,“你不认识她?她是你二伯母,对了,你不认得她,怎么认得忠勇侯世子夫人?”
顾景云理所应当的道:“马车有规制,而且我母亲常与我提起大伯母,说她在顾家做儿媳时大伯母颇为照顾她。”
唐氏一愣,脸上有些怔忪,妯娌中,她与秦文茵的关系的确不差,姜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她明明是世子夫人,府上一半的管家权却要交给姜氏,而且姜氏在老夫人面前也颇有脸面。
秦文茵嫁进门,为了能多个照应的盟友,她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但那也只是上下嘴皮子动动的事,要说有多要好还不至于,何况后面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难道,唐氏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淡然的顾景云,难道秦文茵并不知道当年她被休时她做的事?
唐氏心中惴惴,却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朱世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唐氏一眼,同情加幸灾乐祸地看着顾景云摇头道:“天真,真是太天真了。”
他像闲话家常一样问他,“听说你和你娘跟着你舅舅住?周围全是穷凶极恶的犯人?住在犯人中间感觉如何?”
“道听途说不足为证,”顾景云微微摇头道:“我虽然生活在罪村,但见村民们比别人交更多的赋税外与外人并无不同。要不是情非得已,我还不想离开琼州呢。那里山清水秀,又面朝大海,也惬意得很。”
朱廷显然不信,“这么好,那你还回京干嘛?”
“一是回来见见传说中的生父,毕竟从出生到现在我还从未见过他,听说他年轻时惊才绝艳,年纪轻轻便高中探花,我佩服得很;二是回来拜见一下祖父母,我虽是母亲生育抚养长大,但骨血里也流着顾家的血,总要回来看看两位老人家,尽尽孝道;三则,我侥幸考中了举人,虽然我无心出仕,但若能考取功名,那以后不论做什么都要便利许多。”
“你考中了举人?”朱廷兴奋起来,“不错,不错,你那弟弟也考中了,乡试二十八名呢,十四岁就中举,大家都说他可能比你爹还厉害,没想到你也这么厉害,就不知道你们两个谁更厉害,更像你爹些。”
顾景云笑,“这说法新奇,我在舅舅身边长大,身边的人都说我像舅舅,倒没人说过我像父亲,我想可能弟弟更像些。”
朱廷拍腿大笑,屁股下的马不安的动了动,小厮忙抓住缰绳稳住,朱廷笑出眼泪,手指一抹眼泪道:“说得好,小子,爷喜欢你,回头我请你喝酒呀。跟你聊天还真开心,就是可惜时间太短了。”
朱廷用下巴比了比他的身后,努嘴道:“诺,你祖母来了。”
顾景云含笑转身望去,大门已经打开,一身遍地金妆花褙子的老夫人迎着阳光沉稳的走出,一张脸上满是肃然。
她的目光扫过顾景云和朱廷,移向一直安坐在车上的魏老夫人,微微点头道:“许久不曾见你了,没想到你今日兴致倒好。”
魏老夫人淡淡的回道:“呆家里都快长霉了,正巧长公主设宴,我便去凑凑热闹。可谁知世事就是这么凑巧,遇上了小芷她外孙。”
顾老夫人这才看向顾景云,微微一叹道:“好孩子,回来了就好,外面太阳渐大,跟祖母进去吧。”
说罢看向已经下马车敛手站在一边的三个儿媳,目光平淡的扫过她们的脸,声音依然轻柔,“派人去与长公主府告罪,我们府上今日就不去赴宴了,让孩子们都回家渐渐他们兄弟。”
说罢也不理朱廷这个半疯子,抬起手来看向顾景云。
顾景云却转身扶住黎宝璐,微微低头看着她笑道:“别怕,你看祖母很和善吧,我们进去。”
姜氏很有眼色的上前几步扶住顾老夫人的手臂,这才让她不至于很难看。
但从始至终,顾老夫人的脸色就没变过,被姜氏扶住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抬脚进府。
朱廷虽然还很想看热闹,但在人家门前看与追到人家家里看区别是很大的。
他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回身冲后面已经看了大半天热闹的马车挥手道:“爷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说罢打马就跑。
平国公世子夫人撩开帘子便直看到丈夫远去的背影,不由暗暗跺了跺脚,但转而想到刚才看到的热闹,她立时眼睛一亮,放下帘子道:“走,我们去长公主府,我们去晚了,怎么也要告个罪才好。”
又探头看向前面的魏老夫人,笑眯眯的问,“老夫人还去吗?”
魏老夫人放下车帘,嘴角微翘的道:“去呀,老婆子好容易出门一趟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她儿子半夜跪在她跟前求她,她总要善始善终才好。
黎宝璐被顾景云扶着从顾家的大门进去,里面停了一溜儿的青布小轿,魏老夫人扶着姜氏的手坐进第一顶小轿里。
姜氏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顾景云和黎宝璐,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们姜家的男丁不兴坐轿,你又不认识路,不如让你媳妇来跟我坐一顶,你在后面走着?”
黎宝璐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姜氏,似乎被吓到一般缩在顾景云身后,紧紧的抓住他的袖子道:“夫君,我怕她。”
“怕什么,她是二伯母。”
“她好可怕,她会皮笑肉不笑。”
姜氏僵在当场,瞪大了眼睛去看黎宝璐,没料到她敢说这样的话。
一旁候着的下人们也吓得直偷眼看俩人。
轿子里的顾老夫人拳头紧了紧,半响才淡然的道:“让景云媳妇与我同坐,景云便坐下一辆轿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