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湖,7月初,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雨之后,这些天里整个天空被洗涤的一尘不染,再看不见一朵乌云。
太阳升起,炙热的炭烤着大地,温度陡然越过了30。
人们挥汗如雨,换上了最单薄的衣物。
可饶是如此,也是动一动就一身的汗,难受的不行。
孙一柔正在阳台上晾着新洗好的衣服,空气里弥漫着清香的洗衣粉味道。
晾完最后一件,她抹一把额头,抚掉多余的汗水。
半倾着身趴在阳台上,仰起头,看着窗外的云卷云舒,蓝天白云。
金色的阳光暖洋洋的照进阳台里,光晕落在她的指法,暖融融的,本该是个最美好的日子。
楼下,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正一声高过一声的叫着妈妈。
孙一柔垂下手,下意识的往窗外看了眼。
结果,却看到了宋球,而他身边站着的竟然是顾海星。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仰望着阳台的方向。
孙一柔奇怪,她和厉伟的新家是高层,站在楼下怎么可能看的到?
可是,现在的她也顾不上考虑这么多了。
宋球喊妈妈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没有喜悦,没有撒娇,反而带着一种惶恐和焦急,一声接着一声像根细针燎过孙一柔的心尖。
她的头探出窗外,对着楼下大喊:“姐,球球,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这就下去。”
可是,姐姐顾海星却对着她温柔的笑了笑,转身领着宋球走了。
孙一柔更着急了,她转身跑回屋内,拉了门就要出去。
然,房门怎么都拉不开,像被人在外面粘上了一样。
她又跑回阳台方向,顾海星和宋球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是一直背对着她,不动也不说话。
只让她远远的看着,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那种心力交瘁的绝望,孙一柔差点被逼疯!
她大喊大叫,二次跑回客厅想推门出去。
可是,不知从哪里突然燃烧起熊熊烈火,炙热的温度,让人无法喘息的缺氧,红色血艳的火苗像火蛇一样吞并了她周遭的一切。
孙一柔凝神睁眼,这才看清她竟然是在陈桥巷的303,她在这里看到了宋球和姐姐,她们却不理她。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柔柔?
柔柔?
有人在叫她!
孙一柔的身子僵硬着,在厉伟又一次吻上她时,惊呼缺氧的醒来。
她弹坐而起,满眼惊恐不安。
额头身上全是冷汗,坐起来后,依旧气喘吁吁,目无焦距,小脸左右望着,也不知在找些什么,面白如纸,嘴唇都被她自己咬破了。
待确定眼前的房子是他们在罗湖的新房后,孙一柔才轻轻闭眼,眨掉眼中的酸涩与不安,随手抹掉脸上湿湿凉凉的眼泪。
她怎么……怎么会做这样的恶梦?
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人们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可她的这个梦,为什么这样真实。
那样无助的分离之痛,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如此清晰,麻木,撕心裂肺的好似要把她的心口生生扯开来一样。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梦到这些呢?
孙一柔睁开眼,又看窗外的蓝天白云。
一连小半个月再未下过一滴雨,空气闷热的不行,着实让人难受。
这样的闷热,也会加重人们心底的焦灼意识吧,孙一柔想。
她苍白的脸被厉伟按进怀里,男人的大手在她的头发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抚,好似在哄小孩子那般。
孙一柔舒服的闭上眼,安心靠在他怀里。
只要有他在,孙一柔就好像有个主心骨。
再难过,再焦虑,她也会在他的怀里找到避风港。
“梦到你姐姐和宋球了?”厉伟问,声音没有波澜起伏,好似在问饿不饿,渴不渴一样的平淡。
孙一柔在他怀里动了动,小嘴紧抿着,轻轻点了点。
“我刚才喊他们了吗?”
“嗯。”
你不止喊了,你还哭了。
那样心慌的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任厉伟怎么叫她,怎么吻她都不醒。
厉伟承认,他吓坏了。
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婚前恐惧症,焦虑、不安,各种不好的梦呓与猜测。
厉伟想着,这两天有时间带她去医院看看,他虽然不喜欢她吃太多的药,可“生病”了,也不能硬挺着不是。
厉伟摸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在她的唇边印上一吻。
孙一柔恢复了意识,想到自己还没有刷牙,又出了一身的汗,有些难为情的想要躲开。
可厉伟这样霸道的男人,怎么可能让她躲,两人笑着闹着,又重新躺回床上。
厉伟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嘴上各种吻。
根本不嫌弃她洗没洗脸,有没有出汗之类的。
孙一柔在下,而他在上。
粗粝的指尖卷起她额角一缕被冷汗浸透的发丝,乌黑的色泽缠绕在他指上。
男人半侧过身子,敛去了嘴角边的一抹笑意,郑重而严肃的警告她。
“老子说过,找儿子的事交给我,你这是不信我吗,柔柔?”
没有,她没有不信他。
孙一柔抿着嘴唇转开视线,轻轻摇了摇。
可是,她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叫嚣着那些恶梦,叫嚣着让她心慌。
现在,没有人能肯定宋球就一定是她的儿子。
她也是抱着渺茫的希望想找到他,想看到他,即便不是,她也想让那孩子过上普通人最幸福的生活。
而不是被人利用,被人虐待,亦或是颠沛流离。
至于姐姐……
孙一柔突然想起,厉伟还没给那个医生打电话呢!
昨晚他们回来的太晚了,厉伟又缠着她闹了大半宿。
这会想起来,孙一柔立刻抓住厉伟的袖子。
男人明白她的意思,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又在她的嘴唇边亲了几口,可是,亲着亲着,就好似一发不可收拾似的。
孙一柔用力推他,男人才恋恋不舍的从床上爬起,走出卧室去拿手机。
清晨醒来,他把手机带出了卧室,怕有电话进来会吵到女人睡觉。
昨夜他们睡的太晚了,天几乎亮了厉伟才放孙一柔睡去,他是餍足了,可女人明显的睡眠不足。
所以今天,他本想让女人舒舒服服的睡个懒觉的,结果,又被一场恶梦给搅了。
厨房的锅里煮着清新可口的小米粥,此刻粥开了,从中间向两边扩散开的涟漪好似一朵圣洁的白莲。
厉伟盛了一碗粥端进卧室,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孙一柔去浴室洗漱完,凌乱的头发在底端扎起简单的马尾。
看男人进来,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晾凉,她走过去,被男人拉进怀里,直接拿起手机,连接山姆的视频。
不到一分钟,视频那端就被接起来了。
颧骨很高,眼窝深陷,如一般外国男子一样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笑着出现在视频画面里。
“苏西都跟我说了,昨天你找我,我去城里买药了,回来的晚,手机又没带,就没给你打电话,怎么,有事吗?”
厉伟搂着孙一柔,一手摸摸她的头发。
用流利的英语道:“顾海星怎么样了,身上的d瘾都解了吗?”
“是的。”山姆点头:“她身上的d都解了,不会再发作上瘾了,只是,你也知道,她的身体底子不好,很虚弱,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倒下。”
“这几天这边的气温忽高忽低,苏西一时大意晚上没有关窗,她染上了一些风寒,不过,伟,你放心,我知道那边的8月1号是你的大日子,我会尽可能的让她的身体恢复健康,可以及时回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不会耽误的,放心吧!”
厉伟侧低着头看了一眼孙一柔,见她眼中还有忧色。
转过头道:“顾海星醒了吗?我想看看她。”
“好,伟,你等一下。”
山姆没有犹豫的答应了,这也让一直注意观察他表情的孙一柔稍稍放心。
画面在地板上转来转去,孙一柔知道他在上旋转楼梯。
上到二楼,山姆走到一间房门前推开。
卧室的空间陡然间让手机屏幕豁然开朗。
偌大的卧室,只正中央摆着一张床。
穿着白色护士服的苏西正在给顾海星换点滴药水,女人苍白着面孔半坐在床上,伸出胳膊,背后搭着一个枕头。
画面推进,孙一柔可以看清顾海星的脸色特别不好。
脸白,唇紫,额头上还有虚汗。
那模样,就好似她刚刚在那场恶梦中醒来一样。
“星,伟和你的妹妹想要看你。”山姆开口说话了。
画面定格在女人苍白的小脸上,闻声转过头的苏西冷冷的瞟一眼屏幕,继续转过身子给她更换药**。
挂好后,又收拾了一下床头柜上的东西,转身出去了。
顾海星接过手机,嘴唇苍白的颤动两下,轻轻的叫出一声:“柔柔!”
厉伟把手机递给孙一柔,端过一旁的粥碗,拿勺子舀起一勺送到嘴边尝了尝,温度正好。
勺子在粥碗里搅了搅,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
孙一柔正和顾海星说着话,眼圈红着,说不出的安心,却还有一丝不安在心底翻转。
她思绪复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亲眼看到她了,明明从她的嘴里确定了她好不好,可是,她就是有这种不安心的感觉,不踏实的感觉。
复杂的思绪让她没有食欲,孙一柔本不想张口,不想吃。
可是,男人凌厉的目光威胁的看着她,孙一柔抿了抿唇,不情不愿的被他喂了一口。
顾海星全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有泪,嘴角含笑。
是感动,亦是安心。
够了!
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对她好,爱她、照顾她、怜惜她,这就够了。
她走,也能走的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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