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张嘴,不语上人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他提着那一柄弯弯的两尺刀,打量着见愁,过了好半晌才大笑起来:“好,好!你们这一群人,倒是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你要吃,本座这便给你端上来!”
说着,竟然当着见愁的面,便唤来了一口大锅,将尸体打整干净之后,扔进去煮了一遍。
待得那肉熟透,不语上人甩着刀,三下五除二地便切了几盘白肉端上来,给见愁放在桌案上。
见愁早已经正襟危坐,就等着吃了。
眼见着不语上人端上肉来,她顺势一拿案上放着的酒壶,便取了一只酒樽,将里面的琼浆玉液倒了出来,先来了一口酒,再夹了一片肉。
酒入口中,是出奇的清甜冷冽;肉化舌上,竟然也是柔韧又有弹性。
“上人好厉害的手艺!”
那一瞬间,见愁实在是没忍住,面色古怪,夸了一句。
“嘿嘿……”
不语上人笑了一声,又一刀划拉下去,拉下来一片白肉。
那两尺刀的刀尖上冒出来一点灵光,便在这白肉之上一打,竟是将其上纵横的经络都打碎了,所以入口有弹性的同时又不会显得难以嚼断。
见愁吃着,目光却落在了不语上人手中那一把刀上,心思却飘出去很远。
不语上人一生之遭逢,堪称令人咋舌。
在上古与今古之交的时候,出窍期修士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相较于十九洲诸般大能修士,依旧是不够看。
不语上人却能在这种时候,为绿叶老祖慧眼相中……
不知道为什么,见愁想起自己在杀红小界之中所了解到的“绿叶老祖其人”,总觉得绿叶老祖相中不语上人,应当不是什么非常偶然的事情。
至于原因么……
目光从那两尺刀上,慢慢转移到了热腾腾的锅灶上,见愁心里叹了一声。
总归是大能修士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她也就是想想罢了。
甩甩头,将脑子里纷繁复杂的念头扔开,见愁专心吃肉。
十盘白切谢不臣,说起来多,吃起来却觉得不大够。
每盘端上来都是薄薄的一层肉,她还没吃个饱,第十盘便已经见底了。
不语上人早已经停了手,就持刀站在那一口大锅前面。
眼见着见愁一口接着一口,一箸接着一箸,他倒是有些没想到:细细看见愁面上神情,那真真是坦然的一片,显然半点没有因为这是她“前夫”的肉,而有任何芥蒂。
此情,比之仇恨,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情”了。
眼见着十盘白切肉已经见底,不语上人便将路一让,随意一摆手:“你意不踯躅,这便离去吧。”
“多谢上人款待。”
见愁算是酒足饭饱,将壶中最后一滴酒饮尽,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灵力汇聚成了小溪,又慢慢汇聚成了大河,在她身体之中奔流。
看来,这一壶酒还是好东西。
她起身来,左手拿了周印的西山妖剑,右手拿了鬼斧,便对着不语上人拱手一拜。
这时候抬起头来看不语上人,依旧觉得他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郁的颜色,叫人心底惴惴不安。
见愁自然不会以为谢不臣是真的谢不臣,不语上人要看的,也只是那一刻过路之人的“心意”,如今出现的不语上人,自然也不是真的不语上人,只是一个幻影,一道心魔,一道留下的神念……
原本她是想要走的,可脚步一动,就要离开的时候,也不知怎地,便忽然一停。
不语上人眉头一皱。
见愁站住了,面对不语上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语气颇为恭敬地对不语上人道:“上人这一柄剔肉刀,晚辈心下喜欢……”
“……”
剔肉刀?
不语上人看着说到了一半便停下来没继续说的见愁,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盯着见愁那脸皮,手中的二尺刀一抖,面皮也跟着一抖,皮笑肉不笑道:“现如今的小辈们啊,脸皮上都能滚驴了!”
滚驴?
见愁险些要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皮到底是不是要那么厚了。
她其实只是就这么问一声,倒也没准备真要剔肉刀,眼见着不语上人这般反应,当下便准备放弃。
没想到,就在见愁已经准备重新躬身一拜离开的时候,竟有破空之声传来。
“刷!”
一道璀璨的利光!
见愁反应速度极快,几乎是在风声乍起的瞬间,便直接抬手一挡。
没想到,来的不是什么攻击,竟然是那一把两尺刀!
极端诧异之下,见愁险些都没反应过来,连忙变挡为勾,才一把将那两尺刀握在了掌心之中。
刀面光如寒潭,刀柄镶嵌在刀刃上,整体打磨并不多,甚至有几分粗糙,一眼看去,却偏偏给人一种大巧不工之感,仿佛这一柄刀天生就应该这样。
两个古篆字镌刻在刀身之上,在见愁握住它的一瞬间,那两个字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见愁的心头——
割鹿!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我心有刀,名曰割鹿!
陷鹿于野,分食诸侯……
这一柄刀,名为——割鹿刀。
绝非凡品!
见愁望着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洞外有风吹来,她游离的神思才被唤醒:这剔肉刀,这么简单就要来了?
转头一看,方才洞中的一切摆设,都消失了个干净,没有了架起来的大锅,也没有了谢不臣那只剩下骨架的尸体,更没有了长案杯盘,就连不语上人都消失了。
整个甬道的尽头,只有石壁之上那一尊石像还存在。
见愁走了过去,抬首望着,一回想起来,虽不知对方怎么就给了自己这一把刀,不过也是恩情一桩。
她对着石像,躬身便是一拜:“晚辈见愁,谢上人赠刀。”
拜完起身,见愁便要离开,没想到,抬头的那一刹那,她目光从石像与背后山岩之中的缝隙扫过,却忽然发现了一点点的不一样。
整个石像与之前所见,除却年纪老迈了不少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甚至,就连身上那一身道袍,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手。
兴许是因为把刀赠给了见愁的原因,原本石像上那握着一把刀的手掌,已经化作了碎石掉落下来。
见愁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
她近乎僵硬地伸出割鹿刀的刀尖,只在那石像的断掌处轻轻一拨,便将一块已经碎掉的岩块剥落,“啪”地一声掉在见愁脚下。
见愁没有低头看一眼。
在那断掌处,岩块剥落之后,一截森白的指骨,终于完整地露了出来。
见愁终于看清了,也看清了,那刻在岩壁之上的一行小字。
“辛苦遭逢起河图,一世腥风与血雨,到头来,堪为他人作嫁衣。”
“终究——”
“不甘!”
“不语上人,正墓。”
前面半句还看得懂,无非是说他得到《九曲河图》之后所经历的种种,可“为他人作嫁衣”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墓”字,死人居所才称“墓”,不语上人得道飞升而去,又何来“墓”之一说?
这石像之中所藏之尸骨,到底又是什么身份?
只一瞬间,便有种种的谜团冒了出来。
见愁一时有些怔忡。
八条通道外。
谢不臣,或者说“卫信”,已经站到了山前瞭望。
整个山前一片深沉的碧色,竟然是一片广阔的大泽,一眼看不到边际。
大泽之上,建造着一座被云雾遮掩了大半的巨型庭院,占地极广,入目所见,皆碧瓦青墙,飞檐相勾,竟让人觉出一种俗世的繁华来。
山前一条长道,从山上延伸到山下,又通向那一座庭院前方的小广场上。
这一座大得骇人的庭院,几乎填满了整个大泽,也填满了谢不臣的视野。
他仔细地看下去,试图透过那些浮动的云雾,看出些什么来,可一旦仔细看时,竟有一种谜障之感生出,头晕目眩,无法久看。
眉头一皱,谢不臣心知山阴宗那三人暂时还不会出来,干脆顺着山道便走了下去。
山道下了山之后,便直接横越半个大泽,来到广场之上。
谢不臣一路走来,只在接近广场的时候,在道中看见了“云梦大泽”三字,想必便是这隐界之中一片大泽的名字了。
心神震动之下,谢不臣并不言语,只在踏上广场的时候,抬首仰望。
一面高墙立在广场的尽头,将后面的整座庭院都环在了其中,厚实又坚硬,只有在正对着广场中心的位置,有着一块高约十丈的图腾。
地面上干干净净,连灰尘都吹不出来一点。
谢不臣一步步从广场之上行来,很快来到了这一面高墙之下,看着那一片图腾。
或者说,不是图腾,只是图记。
正中一块大圆,错综复杂,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线条,竟然像是一个迷宫图。在谢不臣看过去之后,它竟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其中某几条线忽然扭曲了起来,竟然连接成了新的图案。
谢不臣倒有些没想到。
只是在这线条变过一次之后,竟然就静止了。
一片错乱的线条,在最中心的位置,环绕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谢不臣看着看着,便将自己手掌一展,掌心之中浮出了一块小小的印记:这是之前开启青峰庵隐界大门时候所用的印记,乃是他在离开昆吾的时候,横虚真人所留。
看来,横虚给自己这一枚印记,还有别的用处。
也许,它是这迷局的关键也不一定。
暂时压下这疑惑,他又慢慢地攥紧了手心,只猜测这一片图记代表的,说不定是后面那庞大到令人咋舌的庭院。
迷宫图的四角,各自有着几个残缺的星点,就像是碎裂的道印;其正下方,谢不臣一伸手就可以够到的位置上,则有一块深黑色的六角凹槽,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很多凹陷的小点,像是修士脚下踩的斗盘一样。
阵法?
不是很像。
谢不臣于阵法一道颇有研究,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痕迹来。
他盯着这六角凹槽看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正伸出手去,想要尝试一二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灵力波动,便听得一声大喊:“哈哈哈老子终于出来了,出来了!”
站在这广场之上,谢不臣回身抬眼,便看见山腰上那八条通道之中左三、左四两处,竟然都奔出了一条人影,正是山阴宗的护法杨烈与普通弟子冯麒。
冯麒修为不过初初结丹,可杨烈却是个实打实的金丹后期。
谢不臣身上带伤,至今不曾好全,若是要与这杨烈硬拼,只怕也是够呛,所以他此刻才会伪装潜入。
眼见着“同伴”出来,谢不臣知道,进入角色的时候到了。
他反手并指成刀,便在自己肩膀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顿时伤口崩裂,浑身是血,不过灵力一涌,身体血肉便开始自动恢复,一眨眼之间,便只有鲜血,看不到什么伤了。
只是谢不臣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了,他从高墙之下走过来,遥遥看着上面两人。
杨烈一脸的阴沉,身上还带着血。
不过活着从里面出来,脸上多少还带着几分没有冷下去的兴奋。
他携着贼眉鼠眼的冯麒从山道之上飞了下来,一眼就看见了下方的人影:“卫信?!”
谢不臣来到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杨烈身前,躬身一拜:“拜见护法。”
东南蛮荒妖魔三道,山阴宗排第一。
卫信则是山阴宗年轻一辈之中颇为优秀的一个,平日里仗着自己天赋高,对同门非常倨傲。
虽说妖魔道修士做事随心,倨傲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可在宗门之中,这卫信却三番两次与杨烈抬杠,多有叫他这个护法下不来台的时候。
此次从东南蛮荒杀来人间孤岛,探青峰庵隐界,杨烈原本没想到少宗竟然会带卫信出来,更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一个区区金丹初期的卫信,竟然会早早就在这里等候自己了。
两道刀削一样的眉毛朝着两鬓飞入,鹰钩鼻更为杨烈原本就阴沉的面色,添了几分阴冷。
他冷厉的目光从“卫信”身上扫过,便见他原本完好的衣服这会儿已经多了几分破损,身上更有一片狼狈的血迹,整个人看上去不复以往在宗门之中的光鲜。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看上去太狼狈的原因,杨烈竟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卫信像是被人打蔫了。
“你看上去不大好啊。”
杨烈顿了顿,从卫信身边走了过去,也来到了广场之上,看向了高墙还有高墙上面的图腾。
谢不臣保持着一脸的面无表情,扫了旁边面带讥讽的灰衣冯麒一眼,生硬道:“没什么不好,不过是出来的时候用力了一点。”
哼。
还不是死要面子?
杨烈心里已经为卫信如今的情况找好了理由,仿佛宽宏大量一样开口:“卫师侄乃是刘长老座下高徒,到底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贪功冒进没什么必要。毕竟咱们如今都是陪着少宗出来办事,功劳再大,那也是少宗的。”
“……是。”
谢不臣也不反驳,只答了一声。
他没什么表情,面容其实也不很起眼,只是眼眸之中带着一股凌厉之色,伪装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他说的这一个“是”字,落到杨烈的耳中,自然就成为了心不甘情不愿,甚至是不屑了。
一句话,被一千个人听了,可能有一千个意思。
杨烈是真的半点也没怀疑。
他哪里能知道,眼下与他说话的,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卫信”了。
盯着那图记看了半天,杨烈的目光很快移到了四角那似乎是残缺道印的印记上去,始终研究不明白,刚想问其他两个人看出点什么来没,结果头一转,一下问道:“对了,周印那小子呢?怎么还没出来?”
连修为不高的冯麒都已经出来了,怎么周印平时还要强过冯麒一线,现在反而没人了?
难道……
是死了?
杨烈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重新看向了那八条通道,正正好在这时候看见右边第一条通道内走出来一道熟悉的人影,看那打扮与身形,还有腰间挎着的西山妖剑,不是那闷葫芦一样的周印又是谁?
只是……
这时候的周印,却有一点不一样。
厚实的黑色衣袍之上,浸透了鲜血,颜色便深,苍白的脸上更没有半点血色。
此刻,除却腰间那一把西山妖剑之外,“周印”手中竟然还把着一把形制奇特的弯刀,两尺长,一眼看去,有些眼熟……
也许是远远也看见了他们,“周印”直接顺着那山道,御着西山妖剑便下来了。
待得“周印”来到他们身前,三人这才彻底看清了那一把刀,刀面上镌刻着两个古拙的字体,难以辨认。
那一瞬间,杨烈等三人齐齐色变:这不是之前不语上人心魔用来剔肉的刀吗?!怎么,怎么在他手里!
而且,不管是杨烈还是冯麒,都不记得周印有这样的一把刀啊。
唯一的解释是……
“你这刀……”
终于还是没忍住,贼眉鼠眼的冯麒忍不住伸出了手,指着“周印”,不大敢相信。
玉简之中所写,周印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天赋不如卫信,在山阴宗也极为低调……
唯独手段残酷,不输给卫信。
见愁眼见众人都看她这一柄二尺刀,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只道:“过最后一尊石像的时候,那老道给的。”
给的?
老道给的?
冯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不是用这刀剔肉吗?还能给人?!你……”
杨烈暂时没有说话,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见愁一压,只道:“听闻周小兄弟曾生吃过十六二八处子的脑髓,看来传言不假。那不语上人的心魔邪门得紧,多半是觉得周小兄弟乃是同道中人,看你有缘吧。”
“可这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吧……”
冯麒好像也觉得杨烈说得有道理,可想起来,又不免眼红周印之所得。
目光黏在那二尺刀上,都要化为实质了。
见愁目光飞快地在所有人身上一扫而过:
一个鹰钩鼻子满脸阴沉,修为看上去很高,大约便是护法杨烈;
一个贼眉鼠眼,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应该是最会见风使舵的冯麒;
另一个沾满鲜血,满身狼狈,看着平平无奇,眼底却似藏着隐隐的倨傲,不过大约是刚吃了什么亏,看上去满脸的晦气,应该就是仗着天赋高就横行霸道的卫信了。
只一眼,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只是还无法发现到底哪个是谢不臣,更无从判断谢不臣到底是不是在里面。
可能,这里没有谢不臣。
他毕竟是个满腹智计之人,给的两条信息里,哪个真,哪个假,或者全部真,全部假,都难以判断。
见愁眼见没人认出自己来,只感觉出了不少的敌意,也不说话。
谢不臣的目光从她身上略过,也在她刀上停留了许久。
原来不语上人那一把剔肉刀,竟也是有用的……
这周印,之前不显山不露水,难不成还是个扮猪吃虎之人?
目光稍稍奇异了一点,又很快地压了下去,谢不臣转身便道:“中域那些修士,只怕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有时间在这里看刀,还不如想想怎么走。杨护法,这隐界之中的秘密,也就少宗知道一点,我们……”
“少宗自有少宗的打算!”
还不等“卫信”把话说完,杨烈便直接打断了,同时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
“卫信”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杨烈这才道:“我知道你们都对少宗这样冒险的举动不理解,只是你等又有几个能有少宗的本事?少宗做出的决定,我等一概不许反驳!”
“是是是,杨护法说得是。”
冯麒立刻狗腿地跟着点头:“咱们少宗主是什么人?绝不会错!中域那一群小杂碎,若非他们手中握有青峰庵隐界的消息,哪里需要咱们少宗主亲自出马?”
见愁听着,心下啧了一声:看来,谢不臣给的消息里,已经有一条可以确认为真了。
他们那一群人里,的确有一枚“暗子”。
之前不清楚,可在顶了周印的身份之后,她对这山阴宗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
作为妖魔三道之一,山阴宗在东南蛮荒一直是横行霸道的存在,势力范围极广,并且一直意图将势力扩大到别的地方,更因为当年东南蛮荒之战,与中域结下血海深仇,一直意图反扑,并寻回《九曲河图》。
此次青峰庵隐界之行,便是为此而来。
杨烈口中的“少宗”便是山阴宗少宗主宋凛,修为奇高,极有天分,又兼之手段残酷,即便是在东南蛮荒妖魔道都鲜有人能匹敌。
本来这样的一个人,堪称是妖魔道中近年来的第一了。
只可惜,蛮荒妖魔三道之中,原本陪居末座的“英雄冢”,竟出了一个怪胎,名为雍昼,成名不过短短十年,便位列第三重天碑第一,乃是金丹期修士之中的最强。
宋凛虽然惊才绝艳,又有山阴宗做后盾,可在雍昼面前,也难免输了一筹。
这两人旗鼓相当,十年来明里暗里不知争斗了多少次,时妖魔道中修士皆称他二人为东南蛮荒“两小天魔”,必定能继承“三大老魔”的衣钵,将妖魔道之血腥作风发扬光大。
再过半年,便是妖魔道出了名的“潼关驿司徒”之争。
宋凛不愿在此争之中落败,也不知从哪里窃得了英雄冢的机密消息,得知了青峰庵隐界之事,这才亲自带人来探。
如今都说这一位少宗主宋凛人不在这里,而在中域一行人当中,见愁便已经大致猜到了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回头看了一眼,意踯躅八条通道之中,暂时没有再出来人。
前方,杨烈已经站到了那高墙图记之下,研究了起来。
见愁的目光再次扫过。
冯麒姿态太低,谢不臣侯府出身,便是在路边要饭,也断断不会有这般惟妙惟肖的卑微;
杨烈修为太高,一个人伪装修为低或许还成,但若是伪装成修为高的,若非有什么特殊的手段便会露馅,谢不臣当时若有杀掉杨烈的本事,也就不必再行伪装了;
最后,便只剩下了这卫信。
若说有谁可能是谢不臣,那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此人一身狼狈,满脸倨傲,此刻抬起头来,看着图记,目中精光四溢,仿佛也在思考。
见愁一时没有发现半点破绽,只若无其事地将目光隐藏起来,也去看那图记。
正中一张大的迷宫图,但是每隔半刻便会变化一番,唯有中心处有一个图记每次都不变;下方有一六角凹槽,像是斗盘一样;四个边角角落,则是几枚散落的星点,像是四枚残缺的道印,被人熔成了一团,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星点……
道印?
那一瞬间,见愁目光落在那四枚图记之上,眼皮忽然狠狠地跳了一下:这轮廓……
太眼熟了!
不就是她得自青峰庵隐界大门之上,却一直没办法修炼的那四枚道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