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容不禁对自己的未来十分担忧。
虽然按照陆芊玉的说法,母亲现在并不太同意这件事。
可她自己心里知道,这并不是靖远侯府第一次提及此事,如今趁着陆亦铎危难之时旧事重提,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至于靖远侯府怎么就认定了自己,陆清容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四妹?”见陆清容一直皱眉不语,陆芊玉抽泣着喊道。
陆芊玉这一哭起来便有些控制不住
陆清容定了定心神,语气郑重地说道:“二姐,我们都是陆家的女儿,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
“四小姐!”绿竹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由远及近,“正院过来人说,太夫人有事找您,让您赶快过去一趟!”
陆清容和陆芊玉相视一望,似乎对于所为何事都是心知肚明。
“只找我吗?要和母亲一起去吗?”陆清容问道。
“说是只找您一个人。”绿竹站在门口应者。
陆清容闻言,先是过去拉了陆芊玉的手。
“二姐,你先回去吧……你只需记得,我对父亲的担心绝对不会比你少半分。”
说完,陆清容就从屋中走出,带着绿竹一起往正院去了。
只留下仍然有些呜咽的陆芊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发呆。
待陆清容一到正院,就被丫鬟请进了正屋的东稍间。
绿竹并没有随着她一起进去。
一进门,陆清容便只看到太夫人一人,此时正端坐在屋中的香枝木罗汉床上。
今日太夫人穿了件浅驼色素面对襟褙子,秋香色的综裙,已经全白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吉祥纹点翠银簪,更显得发间除了那一抹亮蓝,再无他色。
陆清容此时微微有些局促之感。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和太夫人二人独处的经历,不由有些不太习惯。
而此时太夫人则不露声色,只是抬手示意陆清容坐到她面前来。
陆清容这才突然发现,太夫人面前正摆着一方鸡翅木素面圆凳,便慢慢走了过去。
“祖母。”
陆清容刚一坐下,太夫人就伸出双手,将自己的两只小手握于其中,笑容和煦地看着她,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却是把陆清容看得心里发毛。
太夫人想说什么话,她心里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这么一直这么盯着她不开口,反而让她有些无措。
“清容,去年你大姐成亲的情景,你可还记得?”太夫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记得。”陆清容点了点头,“那日府里格外热闹,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二姐还拉着我一起混在人群中,看见了迎亲的队伍和花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静林胡同……”
陆清容回忆着那天看到的景象,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自己的亲事,终究不能如大姐一般顺遂了吧。
太夫人则把她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误认为是向往,跟着问道:“那清容想不想像你大姐一样,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呢?”
终于来了。
陆清容心中暗道。
而她并没有马上说什么,只是低头不语,等着听太夫人接下来的话。
太夫人见了她的模样,自然当做她是在害羞:“你也不用害羞。女大当嫁,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虽说你二姐和三姐都还没有成亲,但若是能遇上这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咱们怎么也不能错过不是?你们母亲以前总说,要等你们过了及笄之年再议亲。若是真到了那时候,可不敢保证你还能不能当上这个世子夫人了!”
如果说陆清容之前还残存着一线希望的话,那此时听到这“世子夫人”,便已不再心存侥幸。
她听到“世子夫人”时身体不由有丝颤动,这并没能逃过太夫人的眼睛。
太夫人想当然地认为陆清容有些动心了,开始详细说起来:“靖远侯世子,想必你还没有见过,祖母却是在他小时候见过一面的。那时候他小小年纪,就身姿挺拔、目若朗星,而且听说十分擅长读书,又会习武,虽说出身勋贵世家,却是个文武全才,故而自小就被选入宫中做了二皇子的伴读。”
听到这话,一直低头不语的陆清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一脸惊诧地望着太夫人。
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夫人竟会如此描述蒋轩。
陆清容原本以为,即使太夫人不会像陆芊玉那番痛哭流涕,起码也会把事情摊开来讲给她听,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没承想却是搞起这番哄小孩的作为。
这不禁让陆清容有些黯然。
“咦,在女学里听武定侯府的崔诗云说,她哥哥崔琰才是二皇子的伴读啊?”
陆清容语带天真地问道。
她自己也搞不懂怎么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太夫人闻言先是一愣,方才给她解释道:“那是这一两年靖远侯世子身体欠佳,才临时换了人的。”
见陆清容此时瞪着大眼睛,有些不解地望着自己,太夫人这才发觉是自己失言了,连忙又解释着:“事情也都是有两面的,若不是世子如今身体微恙,这世子夫人的名头如何也落不到咱们头上不是!”
“更何况,你在此时嫁过去,小小年纪就能诰命加身不说,世子若是因此病情有所好转,那还不都成了你的功劳!”
太夫人从始至终不提冲喜二字。
那若是病情依旧没有好转,甚至是每况愈下呢?
陆清容心中暗道,却并没有说出口。
她此时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太夫人没有跟她实话实说的意思,她便也没了说话的心情。
之后当太夫人再滔滔不绝地讲起靖远侯府的钟鸣鼎食之气,陆清容也皆是不再言语,只偶尔跟着点点头便罢,直到最后告辞离开了东稍间。
而太夫人一直把那当做小女儿的娇羞之态,故而对她的反应还是比较满意的。
今日把陆清容叫来说这一番话,并不是想征得她的同意。
婚姻之事自然轮不到她自己做主。
只是若陆清容嫁入侯府,日后两家的关系就要靠她来维系了,总得让她不要心存芥蒂,知道其中的轻重才是。
而此时从正院出来的陆清容,心情十分低落,带着绿竹一路无言地回了东院。
刚才在紫藤阁听陆芊玉第一次提起此事,她脑子里完全是懵的。
但静下心来稍一细想,就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陆亦铎如今身陷囹圄,若想帮他洗清罪名,必须得查出真正的罪魁祸首,只要找不到真正的泄题之人,那么作为主考官的陆亦铎必定首当其冲做了这个替罪羊。
如果真的只有嫁去侯府冲喜才能救出父亲,陆清容在去正院的路上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却不想太夫人对自己连句实话都没有。
不知不觉间,陆清容走到了东院的正屋。
“母亲呢?”见尹屏茹不在,陆清容询问着屋中的丫鬟。
“尹家舅老爷来了,夫人去了前面见客。”
原来是舅舅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父亲的事情有了进展。
陆清容心中想着,便坐在屋中等着母亲回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尹屏茹神情沮丧地回了正屋。
“母亲,舅舅可是带了什么新消息来?”陆清容连忙站起来问道。
“嗯。”尹屏茹微微点头,“考场门口已经贴出了告示,明日将会解封贡院,考生即可进入复考。”
当时考场舞弊事发之后,贡院第一时间就被查封,以备搜捕证据之用。
陆清容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没多久,怎么就解封了。
“那可曾搜到泄题之人的证据?”陆清容询问道。
尹屏茹愁眉紧锁,只是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陆清容暗道不好。
若是这样,就更加难以证明陆亦铎的清白了。
屋中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陆清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道:“母亲,让我嫁去侯府冲喜吧。”
尹屏茹大惊。
“谁跟你说的这些?”
陆清容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见尹屏茹一脸愁容,不知如何作答,陆清容故作轻松地说道:“嫁入侯府也没什么不好啊,现在是世子夫人,以后还能做侯夫人,到时候可是比母亲的诰命品级还要高呢!”
“休要胡言!”尹屏茹出声喝止,“你别跟我这插科打诨,那靖远侯世子的事情,你也没比我少知道多少,他开始的那些声名狼藉之事还是你讲与我听的。”
尹屏茹想了想,又声色俱厉地说道:“你想当侯夫人,那也要他有命当这个侯爷才行!”
此刻的尹屏茹已经完全顾不上忌讳,连这种话竟然都冲口而出。
陆清容闻言不禁泪盈于睫。
恐怕再也不会有人如同母亲这般为自己着想了。
但她同时也明白,母亲早已无计可施,此刻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可我早晚也都是要嫁人的,与其日后嫁给不知道什么人,还不如这次嫁了,尚能救父亲于危难之中。”陆清容这话的确发自内心,“靖远侯世子虽然声名狼藉,可谁又能保证,我以后所嫁之人就一定能比他好呢?”
尹屏茹被问得一愣,却也不敢苟同:“我们日后自会帮你谨慎挑选,怎么可能会不如他?”
陆清容冲口而出:“当初外祖母帮您挑选之时,想必也足够谨慎了,可结果又如何呢?”
话音未落,陆清容已经开始懊悔,自己实在是太过口不择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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