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婉宁,她也是这般年纪得知将要嫁给宗室,她那时候以为将来会是个富贵荣华的王妃,却没想到会稳坐后位。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嫁进来。
内宅中的那些手段,大多是真的拈酸吃醋,在这个宫里却动辄就关系到性命,她是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害怕这两个字一直藏在心底,有多少人能明白。
这富贵荣华高位厚禄让人羡慕却也时时刻刻刺的她眼睛生疼,否则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淡出宫门。
姚七小姐这句,害怕,说进了她心里。
皇后站起身,女官急忙过去侍奉,婉宁也忙起身行礼,皇后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径直出了大殿。
片刻功夫女官进来道:“侧殿准备了房间,姚七小姐跟着我去歇着吧!”
婉宁点了点头。
……
安怡郡主坐在宴席上向崔映容点了点头,崔映容顿时松了口气,只要赐婚的旨意没有下来,不要说汪同源,就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也要想方设法放手一搏。
内侍将消息送出宫,转折了几次到了崔奕廷手上。
崔奕廷豁然抬起头,细长的眼睛里是冰冷的光,“什么时候?”
何英道:“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宫里的宴席应该还没有散。”
崔奕廷立即起身,“姚宜闻在哪里?”
何英立即出去问,“还在衙门里。”
何英正想问崔奕廷接下来要做什么。刚张开嘴,崔奕廷已经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
姚宜闻在吏部抄写文书,平日里跑腿的隶员凑过来低声道:“姚大人。庄王府的小厮过来,庄王请姚大人过去说话。”
庄王?
姚宜闻握在手里的笔不禁一抖。
庄王怎么会要见他,庄王府办喜事的时候他过去庆贺,却只是说了两句客套话,平日里也不常和这位王爷来往。
“什么时候?”姚宜闻问过去。
吏员忙道:“大人自己出去看看吧!”
姚宜闻放好了文书,忙走了出去,庄王的随从已经等在那里。姚宜闻正想要说话,随从道:“王爷在王府等着呢,姚大人请吧!”
立即就要去王府?
姚宜闻来不及多想。自家的轿子已经抬了过来。
坐在轿子里糊里糊涂地到了庄王府,姚宜闻想来想去都不明白庄王爷到底为什么喊他过来。
庄王府的青衣小厮已经等在门口,见到姚宜闻一言不发地将他带到书房坐下。
方才还在衙门里,转眼之间就置身于王府之中。
庄王爷是皇上最信任的宗室。只是近年来旧疾缠身很少出入朝廷。私下里并不结交官员,今天为什么会将他叫过来。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姚宜闻动手整理了领口,站起身准备相迎,却听到说话声从外间传来。
“庄王爷,这次的事就请您多多帮忙。”
姚宜闻认得这个声音,是左春坊的何明道。
庄王爷还请了何明道过来,看来定然是公事。姚宜闻侧耳听过去。
庄王道:“詹事府詹事之职不是已经定了杨敬,公文已经分发下去。任谁也帮不上忙。”
显然是推脱的口气。
何明道接着道:“詹事之职下官已经不敢想,是听说通政司空下了职位……王爷曾管过通政司,”故意在这里停顿下来,声音也意味深长起来,“还请王爷多多提携。”
庄王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何明道更加谦卑起来,“下官知道王妃喜欢芍药,这宝石乍看过去就如同真花般。”
听着何明道谄媚的声音,姚宜闻也不禁拂了拂袖,真是小人嘴脸,为了官职不择手段,如今更是连脸面也不要了,有奶就是娘说得就是何明道这种人,真是令人不齿,想想自己也曾和何明道结交,哪知道明面上有几分风骨的何明道,私底下却这样恶心。
“东西拿回去吧,”庄王道,“本王咳疾重了,才在家中养病,衙门里的事已经不加过问。”
庄王一再拒绝,何明道不禁有些着急,“听说王爷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就是吏部的姚宜闻。”
姚宜闻心里顿时一颤,没想到庄王叫他过来是为了这件事,这段日子不少人去吏部打听消息,所有人都是满脸期盼的神情,不知道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谁头上。
通政司。
那是皇上心腹重臣才会任的职位。
不像他如今,虽然名声在外却手中没有半点实权。
如果让他去通政司,姚宜闻手指一颤,那会是什么样子,在朝廷里彻底的扬眉吐气,姚宜闻想到这里心跳不由地加快。
庄王没有说话。
何明道似是站起身,“王爷,那个姚宜闻不堪重用啊……”
姚宜闻忽然觉得脸上一片火热,瞪大了眼睛。
何明道接着说,“王爷不知道那个姚宜闻,表面上有些风骨,实则为了官职不择手段,谁不知道姚家从前落得什么境地,还不是娶了扬州沈氏家境才慢慢好起来,那个姚宜闻却为了做官休了沈氏,娶了广恩公的女儿,虽然做了吏部侍郎却从来拿不得半点的主意,朝廷有半点的风吹草动,他就立即去寻广恩公商量,广恩公说东他不敢去西,私下里都被人叫做‘张孝子’。”
“从前下官任学政时,姚老太爷贿赂主考想要求试题,被主考当场揭穿,姚家就一股脑都推给了沈氏,这件事姚宜闻还是求到我头上,我帮着说了话才将案子压了下去。”
何明道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姚宜闻的耳朵。
张孝子。
贿赂主考。
他什么时候被人叫做张孝子?贿赂主考的不是沈氏吗?沈氏为了沈敬元才用了他的关系,结果差点连累了父亲。怎么成了父亲贿赂主考不成推给了沈家。
姚宜闻只觉得心脏似是突然崩裂开来,身体被四散的血液冲得重重地晃了两下。
他在心底里才骂了何明道为了做官不择手段,没想到转眼之间何明道却这样说他。
何明道是和他有来往的人。怎么敢为了一个官职就在庄王爷面前这样说他。
庄王爷听了会怎么样?
就算之前有意举荐他去通政司,如今也会犹疑。
何明道仍旧在说着。
沈家,张家的事就在他舌尖上跳动。
终于庄王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作不得主,到底怎么样还要看吏部如何拔擢。”
何明道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不得不垂头丧气地告辞。
姚宜闻听着外面的响动。看到宝蓝色的帘子掀开,年轻的庄王走进来,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上了脸颊。
说不出的羞臊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王爷。”姚宜闻上前行礼,“那何明道是含血喷人,我们姚家从不曾有这种事。”
姚宜闻话音刚落,只觉得庄王异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不知怎么的。见到那样的目光。他不禁心里瑟缩,好像自己撒了大谎。
“叫你过来,本来是有话要跟你说,”庄王拿起手边的茶杯,“如今正好本王府中有事……”
这是要送客。
姚宜闻心里大急起来,冷汗从他额头上滑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现在走出这扇门,否则就再也没有了颜面见人。
“王爷。”姚宜闻恳切地看过去,“还请王爷指点。”
“本王听说你有个女儿大方得体。做事进退有度,早已经名声在外。”
没想到庄王会提起婉宁。
姚宜闻吞咽一口,“王爷说的是我的长女。”
庄王点点头。
“本王想你家风素来不错,就想为令爱做个媒。”庄王声音淡淡传来。
家风素来不错。
姚宜闻觉得嗓子如同被刀割了般难受,腥咸的血一直涌到他的喉口,何明道的声音又传来。
这样看来,庄王爷是为了给婉宁说媒才将他请来王府,根本不是因为通政司的官职。
要不是因为婉宁,庄王爷绝不会再留他说话。
姚宜闻低头道:“没想到小女能有王爷做媒。”
庄王想了想,眼睛里露出爱才的目光,和之前看姚宜闻完全不同,“本王要说的这个人,出身名门望族,深得皇上信任,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四书五经六艺样样精通……”
听到庄王爷说这些,姚宜闻豁然想到翰林院编修楚青,楚家算得上是正经的书香门第,要论年轻有为,楚青应该算是一个。
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的官职,将来应该会有个好前程,对婉宁来说,这已经算是极好的姻缘。
只是楚家不嫌弃婉宁的生母出身商贾?
陈阁老还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肯让陈季然娶婉宁,他还想过书香门第不成,将来只能再行物色。
庄王接着道:“连皇上都夸赞他静思笃行,持中秉正,未经科举入仕就有了正六品的官职,是皇上身边的新贵。”
姚宜闻忽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正六品官职。
这是谁?
庄王道:“本王说的是兄弟皆尚书,先皇后的母家,曾任谨身殿大学士崔实图的长子,崔奕廷。”
崔家是先皇后的母家,正经的名门望族。
庄王爷为崔奕廷做媒要娶婉宁。
姚宜闻僵立在那里。
庄王抬起眼睛,“你可愿意和崔家结这门亲事?崔家请本王来提亲,生怕怠慢了令爱。”
崔家怕怠慢了婉宁。
看着庄王的目光,姚宜闻耳边响起何明道的话,私下里被人叫做“张孝子”,庄王爷方才不肯说了,是怕他拿不定主意要找岳父商量?
姚宜闻已经汗湿了衣襟,立即点头,“王爷做媒是小女的福气。”但愿王爷看在这门亲事的份上,不要将何明道说的那些话放在心里。
他怎么也想不到某一天要牢牢抓住婉宁才能在人前站直身体。
没有这门亲事,他定然已经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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