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达丰这一去省城治病,还真的住院,不准备回来了。
罗湖县的小道消息也开始满天飞,有说于达丰是被县委书记于秋林给逼走的,也有说于达丰患上了不治之症……没多久,罗湖县的人们被另一个惊天大事给震惊了,来不及关注于达丰的事情。
李家涛甚至没有来得及开展对罗颖遭受的不幸案件进行调查,一纸调令就把李家涛给调到了小湘市罗湖县。
这个时候,小湘市的市委书记苟天正在和李家涛谈话。
苟天的表情很是严肃:“家涛同志,你是知道的,罗湖县在全市人口最多,也最落后。我喝几位书记谈了多次,省委高书记也亲自和我提到了你,感觉还是你去合适一些。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罗湖县的财政收入还是三百多万,不及南方一个村,人均GDP不足全国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市里压力很大啊。你也知道,于秋林当了好些年罗湖县的县委书记,有一半时间都在市里,省里跑钱发工资。四处冒烟,积重难返,也真难为他的。这次省委重视,市委下决心调你过去任副书记,县长,是要你和于秋林同志一起,迅速改变当地的落后局面,也帮我们卸一些担子啊。”
望着苟天热切不容推诿的眼神,李家涛问了句:“市委决定了?”
“刚开过常委会,常委委托我同你谈话。”苟天还是很严肃,“市委要求你,一、加强班子团结,尤其是同于秋林同志的团结,形成合力,减少内耗。二,发扬拼搏精神,大开放,大跨越,尽快构建经济框架。三、减轻农民负担,提高下岗职工的就业率,保持社会稳定。至于以后的具体工作,市委还要部署。你,有什么要求吗?”
事实上,李家涛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自从接到省委副书记高东阳的电话以后,罗湖县的情况,李家涛也已经非常清楚:传统农区,派系纷杂,民风彪悍。古代多农民起义,近代出土匪劣绅,当代纠纷满天飞。
在小湘市内,流传着两句话:东西南北中,别向罗湖行。
进一个时期,就没有一个县长能在罗湖干满一届的。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讨价还价的时机。
“请市委放心,我服从组织决定:一,搞好班子团结,不管是什么情况下,如果班子不团结,责任在握。二,用足用活政策,扩大开放,力争三年大变样。三,依法行政,保证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
李家涛见市委书记苟天一直点头微笑,这才赶紧趁着火候说:“不过,先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去罗湖摸底调查一下,到时候提一个综合治理方案,市委可要特批,多给我们罗湖县一些优惠政策。”
“不会让你钻空子的。”苟天就说,“不过,有些事情好商量。”
————分割线————罗湖县县府办主任范夏开这两天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抓耳搔腮,上蹿下跳。市委任命新县长的消息,他是前天夜里知道的。
范夏开动用了多年来积累的各种关系,初步掌握了李家涛的特点:思想活跃,认识超前,敢作敢为,雷厉风行,生活上不太讲究排场。
甚至,李家涛喜欢哪个牌子的香烟,爱喝哪个牌子的酒等等,范夏开都做了汇总。
多年的仕途历练让范夏开明白,县府办主任的职责是参谋,协调,上传下达,最重要的是为领导服务。
昨天上午,范夏开带了两箱五娘液,一箱芙蓉王,去省城拜见李家涛。不料,李家涛的手提电话关机,家里电话也没有人接,实实在在吃了个闭门羹。范夏开自然知道新任县长的应酬多,但总不至于夜不归宿吧。
既来之则安之,范夏开干脆让司机把车开到了李家涛的楼下,索姓坐在车里守株待兔。
可等到了晚上十点钟,还不见李家涛回来,范夏开终于觉得不能再空等下去了。
无奈中,范夏开给县委书记于秋林打了电话:“书记,我是范夏开,想请示一下,明天下午市委领导宣布班子任命情况,您有啥指示?”
“会场接待由县委办公室安排,其他的事情你找李县长吧。”于秋林淡淡地说着,随即挂断了电话。
范夏开觉得于秋林可能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不会是这种不冷不热的腔调,忙吩咐司机:“不等了,连夜回罗湖吧。”
没有办法,在车上,范夏开又给县府办副主任杨智打了个电话:“你辛苦一下,与秘书科的同志给新县长准备给见面表态的材料吧。”
杨智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接到主任的电话,禁不住心里叹了口气:“还真命苦。”
不过,这写材料说到底是杨智分内的事情,杨智也只能给秘书科科长打了个电话,穿上短大衣,朝办公室走去。
在罗湖,正月的夜里还是挺冷的。杨智在昏暗的路灯下缩着脖子,慢慢地走着,身影一会儿变短,一会儿变长。望着自己影子的变化,杨智不禁感叹,生命也像这影子,有时长,有时短。人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想着想着,杨智不经意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秘书科科长和两个秘书赶紧站了起来打招呼。
“杨主任,其实您不用专程跑过来的,这种表态姓的讲话我们电脑里存有备份,到时候掐头去尾修改一下,套用个名称就可以了。”
事实也确实这样,所谓的公文写作,其实就是空话套话连篇,修改下时间,地点,人称就“全活儿”了,而且,场面上的话,说来说去没啥区别。
杨智自然明白这些,不过,他跑过来还有一个目的,想和他们几个在办公室里热闹一下,打发孤独。
这几个秘书的活都干得漂亮,根本用不着杨智插手。
杨智就笑着说:“抓紧点,完了送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杨智走进隔壁自己的办公室,倒了杯水,随便拿起一本书,没翻两页,就看不下去了,回忆起自己的仕途,感慨万千。
由此老县委书记到乡里检查工作,正巧书记,乡长没在家,县长就指定他汇报。杨智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了一把,得到了老书记的肯定,借此向上爬了一个台阶,调到了县府办工作。在老书记退居二线的时候,杨智终于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同时娶了老书记的女儿。
那一年,杨智才二十五岁。他这一干就是六年,可职位还是原地踏步,享受正科待遇,事实上却还只是个副科实职!
杨智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升迁成就于老泰山,也败于老泰山,有谁在掌权的时候没有得罪几个人呢?如今,自己的靠山下台了,想继续乘着电梯直线进步,是不可能的了。
而更大的问题是,当年老书记最大的对头就是现在的罗湖县县委书记于秋林,这才是致命的!
好在杨智看得开,心里也没有太想不开,没有太多抱怨。当然,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家庭确实比较温馨幸福,也着实安慰了他仕途不顺的烦躁情绪。
杨智很满意自己的妻子,她没有干部子弟的娇气,跋扈,逢年过节回老家的礼物都是她准备的,每月的赡养费也是她张罗着寄给家里的,家里的大小难事也是她出面解决的。
有这样的妻子,是他杨智的福气啊。
正想着,秘书科科长和两个秘书拿着材料,端着电火锅,拎着几代猪肉,青菜,花生米,猪头肉推门而入:“杨主任,我们蹭你的好酒来了。”
“写好了吗?”杨智就笑着问。
“当然了,顾及您一个字也改不了。”科长笑着说。
“那就好,你们几个办事,我放心。”杨智点了点头。
说着,几个人齐动手,把屋里整个弄成了一个火锅店的场景,收拾停当后,就拉开架势准备开吃了。
杨智把放在办公室的几瓶好酒从柜子里搬了出来,有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几盒好烟,分给大家。
如今,哪个领导的办公室里没有点别人孝敬的东西呢。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都接过揣兜里了。
酒过三巡,科长问杨智:“您说,新县长会按照咱们的稿子照本宣科吗?”
杨智心里明白,新县长是肯定不会用的,这些人都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手,来几句表态发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照本宣科岂不是掉底子?
不过,杨智嘴上却说着:“你看你问的这个问题,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连新县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人家肚子里有什么算到,我们能听到?又没有长顺风耳。”
“管他呢,我们喝我们的酒,哥几个喝痛快了是真的。不过,酒桌上面没有笑话,可是衬托不出气氛啊。来来来,谁先开始,说个段子听听?”科长就说。
见大家望着自己乐,科长咕咚一杯白酒下肚,涨红了脸说:“那我就先讲个唐伯虎的故事给大家助助兴吧。”
科长干咳了几声,仰着头眯缝着眼睛,拉开了架势开讲:“话说,唐伯虎和祝枝山是好朋友,唐伯虎非常喜欢和祝枝山谈论有关泡妞的故事。唐伯虎有八个老婆,所以因为自豪,常说天下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祝枝山半信半疑,他告诉唐伯虎,后山住着一个寡妇,守寡多年,把贞节视作生命,只养了一只猫相依为命。如果你能够搞定这个寡妇,那我祝枝山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唐伯虎想了想,便叫祝枝山过几天来听消息。过了两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半夜,唐伯虎爬上后山,到了寡妇门口,敲了敲门,问道,能不能让我避避雨。寡妇一听是江南才子唐伯虎的声音,忙开门让他进屋。唐伯虎进了门,连连道谢,接着又问,能不能将湿衣服脱了。寡妇一看他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忙帮唐伯虎把衣服脱下来放在炕上烘干。这是,唐伯虎又问,大嫂,我口渴了,能不能把瓢借给我用用,让喝口水。寡妇连忙给唐伯虎端水。唐伯虎喝完水,看看天很晚了,就说,大嫂能否让我在客房过一夜。寡妇想了想,见屋外雨正大,就领着唐伯虎到了客房。唐伯虎进了客房倒头便睡。第二天天亮,唐伯虎起得早,悄悄进了院子,见那只与寡妇相依为命的猫正在院子里伸懒腰,忙一把抓住,把猫身上的毛拔下了一大片,然后也没有同寡妇打招呼就回了家。过了几天,唐伯虎和祝枝山正在下棋,那个寡妇闯进来大骂:唐伯虎啊唐伯虎,你是个混蛋!你号称江南文人,一代才子,却干出这等龌龊事情来。那天我看你可怜,好心开门让你进来,你让避雨我让你避,你要脱衣我让你脱衣,你要瓢我让你瓢,你要过夜,我让你过夜。你说你,为啥临走的时候把我的猫毛给拔了?祝枝山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从此就唯唐伯虎马首是瞻了,哈哈!”
众人听完,想着这笑话虽然隐晦,却仍然是带色到极致,忍不住大笑着连说好。
一时间,气氛很是热烈。和科长坐正对面的一位秘书,也顿设计来了兴致,嚷嚷着:“我讲个外国的电话给大伙助助兴吧。话说,一天,克林顿的妻子希拉里见到了上帝,她发现上帝的客厅里挂着许多表,而且这些表有的走得快,有的走的慢。她不解地问上帝的仆人:为什么这么多表时间走得不一样呢?仆人回答说,这些表代表着人的生命,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块这样的表。如果他的外遇多,他的表就走得快。如果没有外遇,他的表就走得慢。希拉里听完,环视四周又问:为什么没有我丈夫的表?他可是我们美国的总统啊,表应该大一些,在更加显眼的位子才对。上帝的仆人就说:你丈夫的表被上帝拿到办公室当电风扇去了。希拉里顿时僵在了那里。”
大家听后,拍手叫绝。一时间,酒桌上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大家你一个段子,我一个笑话,说的不亦乐乎。
眨眼间,几瓶酒见底了,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科长说,我虽然也叫科长,却只是个股级干部,啥时候能进步啊。
杨智也仰头感叹着:“进步啊进步,哪有不想进步的啊!当孙子的滋味哪里有那么好受啊!什么时候能够熬出来,什么时候能见天曰啊?”
几个人都醉的一塌糊涂了,东倒西歪躺在杨智的办公室里,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县府办主任范夏开什么时候进来的。
范夏开斜着眼睛扫了一下屋里的景象,鼻子里不屑哼了几声,拿起来桌上的新县长的表态讲话稿就走了。
范夏开最终还是在罗湖县老书记家里见到了新任县长李家涛,老书记已经白发苍苍,却也让家人加了两个菜,让范夏开和司机一起坐下吃。
吃饭间,李家涛自然顺口问了县府办的干部情况。范夏开立即做了详细的汇报,并在汇报过程中,时不时于不显山露水的语气中,及时穿插了对新领导的诸多奉承。
“办公室的同志工作起来都非常努力,尽职尽责,只是办公室的干部流动太慢了。县委办每次调整都能出一两个书记,乡长。县府办却好几年没有动了,秘书们有怨气……”
李家涛沉思而来片刻,很认真地对范夏开说:“同志们的处境和想进步的愿望,我都能理解。这样,你回头给秘书们交个底,只要工作干得出色,我李家涛一定会对得起大家。”
范夏开一听,难掩满脸喜色,赶紧道谢:“李县长,你在楚南省可是大名鼎鼎啊,我们这几天议论说,您一调来,咱们罗湖县就有希望而来,这话可不是奉承您,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李家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是看向了老书记:“魏叔叔,我该走了,过两天再来看望您。”
范夏开怎么也没有弄懂,李家涛这个新任县长怎么和老书记搞上了关系,怎么自己的信息里怎么全无这个方面的消息?
范夏开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李家涛没有说话,他也不敢搭讪。又过了一会儿,见李家涛在观察窗外,才说:“县长,马上就要进县城了,咱们这县城里有红河,蒸水交汇,像汉水和长江在武汉一样,水陆交通方便,号称小武汉呢。”
李家涛撇了撇嘴:“我早就听人说‘罗湖街,两瓣子,坑了好多牛贩子’。”
范夏开听了心里有些不痛快,哪里有新上任的父母官如此出言不逊揭罗湖的短的?只是,范夏开也不能反驳,心想,这个新县长口无遮拦,曰后需小心才是。
进入县城后,道路坑洼不平,人车混行,虽然司机不停地按喇叭,但车仍然开得很慢。李家涛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都什么年代了,小小的县城交通居然乱成了这样?
从老书记那里,李家涛就听说了罗湖县城有三大怪:“汽车没有行人快,茅台卖得比油快,干部大多生二胎。”
后两怪不知道真假,这慢得乌龟爬一样的速度,弄得李家涛心里一股子火气。
(未完待续)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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