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着寒气的冰刺直指裴素照,金丝眼镜被淡金色的气流击落,冰刺尖锐的顶端距离他的眼睛,不过寸许。
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深深地扎进他的眼睛里。
而裴素照却没有丝毫要后退的意思,那双眼睛里,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恐惧。
“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玉致站起来,看着裴素照的目光冷戾,不带丝毫温度。
裴素照看得出来,这位玉致殿下对他,确是有了杀心。
“请殿下息怒,这些,都是我南支妖族的家主——也就是臣下的祖父告知的。”裴素照说这话时,看起来仍然镇定自若,他甚至还笑了笑,又道,“臣下的祖父活到如今,整好已七千多岁了,关于殿下的事情,祖父他曾经,也是有所耳闻的。”
六千年前,有关于九天之境太子殿下——沈玉致的流言,可不仅仅只是贪生怕死,致使万千凡人无辜丧命那么简单。
据说当年崇岚帝君于无烬城的城门前,亲自惩罚当年的小殿下时,曾有一个凡人小姑娘,替殿下生生地挡了一道天雷。
那整整八十一道天雷,有八十道,打在玉致殿下的身上,还有一道……却是打在了那个姑娘的身上。
凡人如何能受得住天雷的惩罚?
可那个小姑娘,却偏生靠着自己,硬生生扛下一道。
然后,那位受过八十道天雷的小殿下,就在风云滚滚,雷霆万里之间,彻底化为龙形,带着他的姑娘,跃向天际,自此开始了一段逃亡生涯。
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当年,小殿下与那位姑娘逃亡的那段岁月究竟是何模样。
此后,有传言说,那位姑娘对于小殿下,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当小殿下被崇岚帝君带回,禁锢在长极渊下时,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位姑娘。
是了,一个凡人……能活多久?
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受过天雷惩罚的凡人。
更不提她身上,还存在着魔修原本用来对付小殿下的炽毒。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姑娘,可以为了小殿下,那样抛却生死,义无反顾。
“殿下,炽毒有解。”
当沈玉致听见裴素照的这样一句话时,他先是一怔,下一刻他抬眼时,那逼近裴素照眼前的冰刺已经破碎成一道淡金色的光芒,转瞬消失。
“你说什么?”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裴素照弯了弯嘴角,从容不迫地俯身,捡起地上的眼镜,重新戴在鼻梁上,然后才说,“祖父研究炽毒已有整整四千年的时间,到现在,他老人家已经有了破解炽毒的方法。”
“什么方法?”沈玉致问。
裴素照歉然一笑,“请殿下恕罪,这破解之法,只有祖父一人知晓,这件事也是祖父之前命我一定要告知殿下的,但如今祖父年老……”
他顿了顿,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已……近乎油尽灯枯之兆,他清醒的时候不多,当时嘱咐过我之后,他就陷入沉睡了。”
沈玉致双眼微眯,周身气压陡降,“你在骗我?”
裴素照摇头,“臣下绝不敢欺瞒殿下,祖父如今,确实还未清醒,但等他醒来,臣下会立刻通知殿下。”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还请殿下再等些时日,若到时小夫人身上的炽毒仍无解,臣下……任凭殿下处置。”
沈玉致静默地打量着他,半晌,才出声,“条件?”
他并不认为,一个裴素闻,能让这个南支少主用炽毒解药来换。
毕竟,那封印,也并不是死印,并不会危及生命。
他当时之所以会动恻隐之心,也仅仅只是因为那个叫做童安的紫貂吐露出的“炽毒”二字。
所以今天,沈玉致才会来见这个南支少主。
裴素照闻言,扶了扶眼睛,笑了,“殿下以为,臣下会跟殿下提什么条件?”
“让殿下站在南支妖族这一边?”
裴素照摇头,叹了一声,“臣下绝不敢替殿下做决定,想来殿下也不会因此而选择南支妖族,既然知道是无用的条件,臣下又为什么要向殿下讨要?”
但听他此言,沈玉致又将眼前这个男人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底终于染上几分兴味。
“如果臣下说,没有条件,殿下想必也不会相信。”裴素照像是故作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对沈玉致说,“殿下不如先欠着,如何?”
不等沈玉致回答,他就又添了一句,“请殿下放心,臣下绝不会让殿下为难。”
沈玉致掀了掀唇,神情冰冷,毫无温度。
“殿下,还请您能够解除臣下幼弟身上的封印。”裴素照微微低首。
“但愿,你没有骗我。”
沈玉致只留下这一句话,然后就转过身,往大门处走去。
裴素照站在原地,看着沈玉致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弯,流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他知道,这位玉致殿下,是答应替裴素闻解除封印了。
当沈玉致回到小公寓的时候,陶初正坐在餐桌前吃饭。
说是吃饭,但她只是重复地用手里的筷子在饭碗里戳来戳去,看起来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或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陶初才回过神,抬头时,正好看见沈玉致从玄关那儿走过来。
“阿致你回来啦?”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望着他。
沈玉致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嗯。”
“你……”她原本想问他去哪儿了,但是话到嘴边,她停顿了一下,又生生转成,“你要吃饭吗?”
沈玉致轻轻摇头,对她笑得很温柔,“不吃。”
“哦……”陶初应了一声,低下眼帘,再次拿起了筷子。
心事重重地吃完饭,陶初在厨房里把碗洗完,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从电视上,移到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的沈玉致的身上。
他低眼盯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偶尔用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
“阿致?”她一手撑着下巴,叫了他一声。
“嗯?”他给予回应时,仍未抬眉眼。
“阿致你今天……去哪儿了?”
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沈玉致手上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她,“初初很想知道?”
陶初点点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仍然笑得很温柔。
陶初抿了抿嘴唇,一时间没了言语。
她的目光再次移到电视机的屏幕,神思却已经开始飘忽。
童安的话,仿佛仍然在她的耳畔回响。
“初初。”
沈玉致忽然开口,叫了她一声。
陶初手里捏着遥控器,应了一声,“啊?”
“你喜欢花吗?”他问这句话时,目光仍然停在手里的平板电脑上。
“喜欢啊。”陶初不明所以,但还是答了。
“你喜欢动物?”
“也不是什么都喜欢啦,我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动物……”
说完,陶初就扔下遥控器,踩着地毯就跑到他的身边坐下,凑到他身旁,“你在看什么呀?干嘛问我这些?”
但他手里的屏幕已经被按灭,她什么时候都没有看见。
她撇了撇嘴,“小气鬼……”
一天天的,他那自己的小秘密还挺多啊?
谁知下一刻,她就被他攥住了手腕。
陶初眼见着他把平板电脑放到一边,然后他一用力,就把她拉进了他的怀里。
他轻轻地亲了一下她薄薄的眼皮,有些温热的触感,带着些痒意,让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那,初初会很喜欢我吗?”他贴着她的耳廓,问。
他的嗓音清冽,声音很低,刻意放缓,听在她的耳畔,顿时让陶初觉得自己都要冒热气儿了。
陶初一张白皙的面庞抑制不住地泛红,他的唇贴在她的脸颊,又吻了一下。
“初初,”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会吗?”
他抱着她,固执地问。
仿佛她如果一刻不答,他就会一直问下去。
“会,我会……”
陶初捂住自己的脸。
少年弯双眼微弯,眼瞳深处像是盛满了星河的光影,同时又倒映着她的模样。
他似乎终于满足,“我也……很喜欢初初。”
她不会知道。
这句“喜欢”,承载的是一份压抑辗转了六千年的情思。
曾经被困在长极渊下的那条恶龙,在六千年前,爱上了一个凡人姑娘。
从那座无烬城始,她便是他心上,唯一的温暖。
世人辱之,骂之,恨之,他早已不在乎了。
因为先背叛他的,是他曾经视作子民的凡人。
如今他们在他眼中,只是蝼蚁。
除了她。
此生此身,他只信她,也只爱她。
这个夜晚,陶初睡得很晚,她趴在自己的书桌前,仍然在用心地做笔记。
要教一条被锁在深渊里整整六千年不见天日的龙如何重新看待这个世界,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但陶初,不会放弃。
而她这么做,也绝非是因为童安和她所说的那些所谓的严重后果。
毕竟对于她而言,童安的来历她并不清楚,那天的那个神秘少年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她也不清楚。
她不会盲目相信一个陌生的人。
她之所以要这么做,也仅仅只是因为,他被锁在那样幽深的长极渊下整整六千年,错过了许多繁华,也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事物,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仇恨。
他那么苦。
她只是想,让他快乐一点,再快乐一点。
浓深的夜色掩埋不住风雪的放肆,窗外的寒雾凝成了水珠。
陶初苦思冥想了好久,终于灵机一动。
她兴冲冲地拿起手机,在临城动物园的官上预约了“动物饲养员一日体验”。
没有什么是可可爱爱的小动物们解决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