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师弟?”藏海推了推身边的澹台烬,“你怎么了,叫你几声都没听见?”
澹台烬回神,低声道:“没事。”
藏海说:“我方才来你房间找你,你没在。去哪里了?”
“心情不好,出去走了走。”
藏海倒没怀疑什么,从山洞里出来,澹台烬脸色惨白,一看就有心事。师弟出去走走,是件好事。
这不,看上去正常多了。
“白日我去打探,得知明日是祀月夜,届时会百妖夜行,魔域之门大开,迎各位妖主魔主归来,我们手中有了令牌,就在明晚去魔域。师弟你调整好状态,魔域危机重重,且不可掉以轻心。”
澹台烬说:“嗯,我知道。”
澹台烬夺过藏海腰间酒葫芦:“你也别喝酒了,喝酒误事。”
“诶诶诶!”藏海肉疼得不行,“我保证不喝,你让我自己保管。”
澹台烬没理他。
藏海没想到自己来叮嘱一番,把酒葫芦搭了上去,垂头丧气回了隔壁。
“没大没小,没大没小!”
藏海一走,澹台烬从身上拿出一颗晶莹的珠子。
月光下,珠子散发着幽幽紫光,蛊惑人心。
从琉璃珠子表面,澹台烬似乎看见张小公子那张诡异微笑的脸。
幻颜珠已经和张小公子融为一体,哪怕幻颜珠的魔气不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沅白龄虽小,却已经踏上魔修一途。
幻颜珠隐藏了他的气息,不管是苏苏还是藏海,都看不出张沅白早已不是凡体。
澹台烬本想悄无声息杀了他。
可是……
看着手中这颗注入幻颜珠力量的珠子,澹台烬紧紧握住它。
一个快要走投无路的人,谁会介意与魔做交易呢?
如藏海所说,第二日夜晚,便是祀月夜。
天上出现一轮红色月亮,空气中妖气浓重。
街道上夜风吹起落叶,大部分凡人都关上了门窗。
对妖物来说,今夜是修炼最好的时间,红色妖月蕴藏着滂沱妖力,修行一夜胜过数年。
自从荒渊解封,人间妖魔横行,每逢祀月夜,凡人和妖魔几乎达成共识。
一方躲着,成了另一方的天下。
苏苏四人拿着令牌,走在红色妖月下,等着魔域之门打开。
摇光凑过来,问苏苏:“苏苏,你有没有觉得,他们都在看我们?”
果然,来来往往的小妖全部盯着他们看。
有妖异的红衣女子,还有牛头人身的牛头怪,甚至树梢一只人面蜘蛛,都虎视眈眈看着他们。
苏苏他们没想到即便隐藏了仙气,按照藏海教的法子,把妖狐的几撮毛藏在腰间,伪装成妖物气息,还是被妖物们盯上。
他们这身正道装扮,在小妖面前尚且扎眼,更何况进入魔域?
思及此,苏苏说:“我们得换个装扮。”
摇光连连点头。
几个人来到角落,苏苏想着脑海中魔修的模样,一旋身,白色法衣变作蓝色纱裙,额间垂下同色流苏银锁,盖住眉间朱砂。
她眼尾勾勒出妖娆的妖纹,眼波流转,风情无限。
“我这样可以吗?”
摇光和藏海看直了眼,藏海在她露出来的雪白小腿上瞥一眼,默默咽了口口水。
可以,简直太可以了,这不就是妖孽本妖。
澹台烬眸中微暗,嘴角却扬起,点了点头。
苏苏看他一眼。
山洞里出来后,澹台烬一扫之前的无措姿态,敛起所有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想通妖魔打量他们的关窍,几人立刻也换了个装扮。
摇光咬牙,干脆在头顶保留了一对狐狸耳朵。
反正当妖嘛,百无禁忌。
澹台烬闭了闭眼,再睁开,蓝黑魔纹像枯树枝丫,从他额间蔓延到下巴,宛如半张华丽又妖异的面具。
苏苏目睹这一幕,心中有几分古怪感觉。
她幼时见过五百年后的魔神。
当时他坐在魔域的王座上,魔域阴冷,远处似有岩浆翻滚,寸草不生。
黑色斗篷下,她只看见魔神精致的下巴,魔纹若隐若现。
苏苏很快收起这个想法。
应该不会的,澹台烬既有了神髓,便自然远离了魔道。
如今新的妖皇不是已经出现了吗,证明过去仙界衰败灭绝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几人变化装束以后再走出去,果然这回盯着他们看的妖怪少了。
没过多久,风声凛冽,沙石被吹起。
一座大门凭空出现,大门两侧,伫立着一块通体漆黑的碑。
魔域入口出现了!
苏苏他们连忙藏到树后,静观其变。
怕露了破绽,他们决定等另外的大妖魔先进去,他们紧随其后。
等了没一会儿,一辆华丽的轿子从空中飞掠而来,纤细苍白的手掀开轿帘,来人走向魔域入口。
空中透明的结界悄无声息出现,女子扬手,令牌化作一只血鸦,停在她肩膀上,血鸦率先飞入结界,为女子引路,女子跟了进去。
隐隐有声音传来——
“恭迎南幽主。”
藏海压低嗓音说:“那是个魔修,听我师尊说,荒渊以前镇压了好多老妖怪和强大魔修,南幽主就是其中一个。”
苏苏轻声喃喃道:“奇怪……”
“苏苏,怎么了?”
“荒渊封印被迫,这些魔族大能,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方霸主,妖魔性子桀骜,魔域阴森枯败,魔修大能为何不待在自己的洞府,反倒甘于屈居新妖皇之下呢?”
苏苏这样说,摇光也想不通,她猜测道:“或许妖皇实力强横,逼得这些大妖和魔修归顺他?”
这样说也不对,若是被逼的,三头妖也不会费尽心思想带着“大礼魔婴”进入魔域取悦妖皇。
苏苏想起什么,看向澹台烬。
“如果你是妖皇,什么情况下,你会打开魔域,号召八方魔修?”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澹台烬。摇光奇怪地看苏苏一眼,苏苏怎么会问逍遥宗一个藉藉无名的弟子这种问题。
开什么玩笑,妖皇的思维和普通小道士的思维能一样吗?
澹台烬眸光微闪,见苏苏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自己,他垂眸,说道:“许是,仙魔大战需要马前卒。”
苏苏若有所思,就只是这样吗?
藏海催促道:“快快,趁现在没人,我们赶快进魔域。”
澹台烬跟在他们身后,他抬眸看向魔气森森、足有数十丈的魔域入口。
若他是妖皇?不,他不会是妖皇的。
苏苏拿出令牌,学着女子的模样,试图让令牌变成引路的血鸦。
众人难免有些紧张,毕竟魔域令是张沅白变幻出来的,某种意义来说,是个赝品,若不管用就糟了。
好在,令牌动了动,在他们眼前缓缓幻化成一只血鸦。
苏苏盯着那血鸦,嘴角微微抽了抽。
澹台烬倒是毫不意外。
眼前的血鸦竟然是畸形的,一边翅膀大,一边翅膀小。
它在空中飞得歪歪扭扭,不如别的血鸦敏捷,没有半点儿锐利的魔煞之气。
藏海低咒道:“那姓张的小子不会在整我们吧。”
丑陋归丑陋,血鸦有惊无险飞入了魔域中,一道无形的门向他们敞开。
入眼是一片荒败之地,如果是荒渊像一座巨大的坟场,魔域则是压抑的荒芜。
辩不清方向,到处都是一样的场景,不知该往哪里走。
血腥气弥散在空中,劣质血鸦飞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摇光左右看看,说:“竟然真的没有生命。”
传闻魔域之中寸草不生,万物不活。
越靠近魔域中心,空气越炎热,澹台烬盯着地上翻涌的岩浆,浓烈的血腥气充斥在鼻端,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胸腔下,被灭魂钉伤害过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一种可怖的归属感让他不适地停下脚步。
对于危机,他向来敏锐。
魔域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的警觉无不在向他诉说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一抬眸,苏苏和藏海他们依旧跟着血鸦往前走。
他收紧手指,压抑住心里的不适,跟了上去。
火焰跳动,噼啪一声响。
幽幽火光照在黑色王座旁趴着的红裙女子身上。
底下无数魔修聚集,她却不曾回头看一眼。
她眷恋地抚摸着黑色冰冷的座椅,仿佛抚摸着爱人的身体。
女子一头乌丝如瀑布,她跪趴时,发丝蜿蜒在地面。
她没有穿鞋,露出一双玉足,脚上系了两个银环。
藏海在心里感叹:乖乖哟,看背影又是一个美人。
然而没一会儿,魔殿内温度越来越高,仿佛把人扔进火炉之中,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旖旎的心思瞬间没了。
苏苏他们躲在石柱后面,魔殿内聚集了许多魔修,他们的存在不显。
直到有人脚步声响起,殿内的妖魔们回头看去,连忙让出一条路。
看清来人的瞬间,苏苏皱起眉。
竟然是那日与他们对战的紫衣男子,那个合体期的魔修。
紫衣魔修出现,有人低声议论:“是惊灭!”
“惊灭竟然也还活着。”
叫做“惊灭”的男子缓步走到红衣女子身边,朗声喊道:“娰婴!”
听见他的声音,女子缓缓回头。
她生就一双绿色魔瞳,眼白的地方就略显灰败。看见惊灭,她捂唇笑起来:“你竟受伤了,谁能伤我们的惊灭大人?”
看清女子模样的一瞬间,苏苏眼中一颤。
摇光问:“怎么了?”
“世间只有一人是灰眸绿瞳。”
“谁?”摇光愣了愣,她没有勾玉这样的上古奇物,自然不知道这些。
“旱魃。”苏苏沉声道。
旱魃是上古妖魔,上古魔神都死了,而上古的旱魃竟然还活到了今日。难怪整个太虚山悄无声息被灭门。
红衣……当年修为极高,杀人于无形的女子左护-法!竟然是上古旱魃,澹台烬最衷心的手下。
苏苏猛然看向澹台烬。
澹台烬脸上魔纹妖异,一眨不眨盯着魔域王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