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赵家的朱门大宅,依旧是那么金碧辉煌。
这一座新宅子记载了赵家的荣耀。
八年前,赵大公子赵伯诚的父亲中了进士数年后,整个赵家就置办下这宅子,从此赵家就蒸蒸日上。
这八年来归德府历任官员对赵家都是恭恭敬敬,来拜会没有功名在身的赵老太爷的时,一个个帖子上都恭恭敬敬地写着'侍生'二字。
赵家的实力并不只是是明面上进士举人,而是地下的盘根错节。他与归德府很多家族联姻,称得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赵伯诚待听到自己父亲被以通倭的罪名拿下时,官官相护,暗无天日,覆盆之冤等等词语都在自己脑中冒过。
以往确实有很多人用这样的话来形容过他们赵家的迫害,但是没有料到这样的事,居然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赵家到了他这一代,已是早过资本积累的原始阶段,不用再干那些鱼肉乡里,迫害百姓的事。
相反赵家还乐意作一些善事,来洗白自己的名声。
外人常赞赵家从儒就学,儒而好贾。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赵家,自己的大伯被以通倭的罪名拿下,若是判实,等待他们的就是重罪。
没错,赵家联合他人确实有走私贩卖倭国器物,但这只是赵家生意中的一项而已。
通倭在大明朝的罪名有多重,大家都知道了。
赵家一向是很小心的,此事十分隐蔽,都是可靠的心腹之人在办,此事连自己弟弟孟长都瞒在鼓里,而且此事在赵家生意里占的比重很小,只是跟在别人背后赚一点跑腿钱。
赵伯诚不知林延潮为何能如此手眼通天,将此事从底下挖了出来。
以后等待赵家是什么后果?
赵伯诚心想,三代人一代一代接力办下赵家这么大的基业就要完了吗?
方才下一了场雨,天井里正滴流着雨水。
下人给赵伯诚推开门,这时候风声还没有传至下面人,赵家的下人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赵伯诚来到厅里但见赵老太爷正与十几人说话,这几人有的是赵家极重要的表亲,还有几位家里管事的。
至于赵家以往最依持着府里几门显赫的亲戚,这时候却一人没有来。
厅里的谈话虽是声音不大,但一股压抑悲观的气氛,连一进门的赵伯诚都感觉到了。
赵老太爷看见赵伯诚温和地道:“有没有被淋到?”
“先来碗姜汤。”
“这几日到各个衙门打点送钱,作低伏小的倒是辛苦你了。以往我总怕你年少得志,遇事时不懂放下身段,眼下倒是我看错了。”
听了赵老太爷这一番暖心窝的话,赵明诚不由流下泪,双手捧面道:“爷爷,孙儿所有衙门都跑了,所有认识的人都找了,但是一听说是我们赵家的事,却没人肯应。”
“孙儿我,孙儿我忙了几天……但几天全是白费功夫,以往我们赵家积累下来的,都不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一旁的人都看了过来,他们不少人都是跟着赵家一路走的,眼下看着这一幕,倍感心酸。
若是赵老太爷这几年不退下来安享晚年,赵家却不会到这个地步。
赵老太爷年轻时对人狠戾,年老后对自己的子孙却十分宽和。
赵老太爷道:“这事不怪你们,谁也没想到林府台有能请动锦衣卫的关系,而且他来归德不过这些日子,居然将我们赵家底细查得这么清楚,绝对是在道上有人的。这两件事都出乎我的意料。”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道:“太老爷,丘先生到了。”
“哪位丘先生?”
“怎么还约了旁人?”
赵老太爷道:“是林知府的人。”
不久丘明山走进了厅子,皱眉道:“这么多人?”
赵老太爷道:“他们都是我赵家心腹之人,丘先生有什么话与他们说也好。”
丘明山点点头道:“也好。”
然后他随意坐下。
一旁赵明诚知道此人是林延潮的师爷,是归德本地人,以往本地名声不是很好,看来林延潮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都是由此人来办了。
赵老太爷道:“此事重大,老朽还是想跟林府台当面谈一谈,不知可否?”
丘明山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东翁眼下正忙着贾鲁河疏通之事,现在没有功夫。你们与我谈也是一样。”
众人闻言沉默。
丘明山很无奈道:“好吧,你们不信。与你们直言了吧,赵员外这一次被锦衣卫缉拿,就是丘某一手操办的。大家不要这个眼光看我,人都已经被抓了,你们再怪我也没有用,看来大家已是明白了,所以有什么事你们赵家还是与我谈更直接些。”
赵明诚道:“丘先生办的?那么林府台在办什么?”
“丘某说过了,府台很忙的,比起对付你们赵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一股憋屈的感觉在赵家众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羞辱人了。
赵老太爷道:“事已至此了,成王败寇,老朽无话可说,丘先生请开出价码来吧。”
丘先生道:“也好,赵伯既快人快语,我也不含糊。”
“通倭是什么罪,你们也知道吧,不过现在罪名还未落实。你们赵家的事,是可轻可重,若要往轻的判,就要拿出你们赵家家底来补偿。”
众人心底都是一松,肯谈钱就是好了,什么事都是可以用钱解决,能用钱解决的拿都不是事。
“要多少?”
丘明山伸手比了比两根手指。
“二万?”
众人猜疑道。
丘明山摇头然后道:“二十万。”
此言一出,赵家众人一片哗然。
“二十万?林三元真是好牙口。”
“这么多不怕他噎着。”
“我们赵家就算所有都变卖了,也不值这么多。”
丘明山道:“那你们的意思,是等'通倭'的罪名下来,你们赵家被抄没时候再给。”
“二十万两银子比我们赵家所有身家还多,那与抄家有什么分别!”赵大公子愤慨地道。
“拿嘛,总有收刮不尽,但是你们送来,一两银子都少不了。”丘明山翘起二郎腿笑道。
赵老太爷伸手示意噤声然后道:“丘先生,且不说我赵家拿得出拿不出这二十万两,若是给了,林府台会放过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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