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季山竟然病危!顾青云看到这几个字时只觉得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捏着信纸的手青筋凸起。
他紧紧地拽着信纸,顾永辰那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往日收到孩子的信总令他心情愉悦,这次他却巴不得是自己看错了。
自己最恐惧的事终于来了!不是到了这种危急的程度,顾永辰不会写这封信的。
二话不说,顾青云让门口的小厮把顾永良叫来。
“爹,有事?”刚用完晚膳不久,他正在和顾传恪在庭院里,不知道顾青云刚收到一封信。
“刚收到你弟弟的信,你太爷爷病危,我明天就马上去向吏部请假,你帮我写请假申请,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不好写。还有,你能请假的话就跟着请。”顾青云马上说道。
“太爷爷病危!”顾永良震惊,想到自己父亲和曾祖父的关系,他就忍不住担忧地看着父亲的脸,安慰道,“爹,你别着急,指不定等我们回去后太爷爷就好了呢。”
顾青云摇摇头,捂着脸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低声道:“希望如此吧。”心里却清楚,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几年前爷爷就病到现在,一直在拖着日子罢了,偏偏自己这几年一直没有回去看他们。
“你先出去把这消息和你娘说一下,马上收拾行李,再让管家去包下一艘船回家。”顾青云的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半晌才又说道。
顾永良站在原地看着低下头的顾青云,见他一向挺直的脊背陡然垮下来,他刚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听到这段话才走过去把手放在顾青云的背部,也低声道:“爹,太爷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您不要太过于伤心,太爷爷一向疼您,知道后肯定会不安。”
顾青云沉默着没有出声。
顾永良叹了口气,把曾祖父代入到太外公的角色,不由得感同身受。他没再安慰,想了想就直接出门安排离开的事宜去了,出门之前还轻轻地把书房的门关上,让下人不要进去。
顾青云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毫不顾忌地流下来。自己还能见到老人家最后一面吗?脑海里闪过一幕幕从小到大和顾季山相处的情景。
虽然曾经也不是那么亲密无间,但人非草木,他们几十年对自己毫不保留的爱护还有自己对前世外婆的移情作用,以及不能在身边照顾他们的愧疚,让此时的顾青云悲痛难忍。
这一晚,顾青云没有回房休息,直接就在书房躺下了。
简薇来看他时,见他双眼红肿,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就赶紧坐在床榻上轻抚他的头顶,柔声道:“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船也订下了,只等你明天请好假咱们就回去。”
顾青云点点头,声音嘶哑,低声道:“我今晚想一个人静一静。”。
简薇能理解,此时丈夫的脆弱让她油然升起了一股深切的保护欲和怜爱,她恨不得把他紧皱的眉宇抚平。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不可心神损耗太过,老人家还等着你回去见面呢。”简薇声音放轻,捏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顾青云看着她:“我明白的,你放心。对了,跟老师他们说一声,说我没事,就是心里难受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有分寸的。”
简薇轻轻一叹,见顾青云闭上眼睛了,就赶紧关门出去。
门外,顾永良等人正在堂屋里着急地等待。
“你爹没事,你们快去休息吧。”简薇对着宁瑶,问道,“壮壮可是睡着了?”
宁瑶点点头,看了一眼一直沉下脸的顾永良,低声道:“睡着了。”
方仁霄背负着手,叹了口气,对着顾永良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记得你太爷爷今年都八十七了,老人活到这岁数也值了,唉,你爹的心情里还有愧疚,心里肯定不好受,这次回去多照顾他就是了。”
“我知道的,太外公,我只是从来没见过我爹这一面。”顾永良咕哝一句,“去年陈家外祖他们去世,爹也没有照样过。”只有族里大曾祖父顾伯山去世他爹才会那么伤心。
“感情是不一样的。”方仁霄瞪了他一眼,又道,“既然没事大家赶紧散了,你爹都那么大了,没那么脆弱。”
宁瑶跟着顾永良一起回房,刚一房门就马上问道:“良哥,壮壮这次也要跟着回去么?”
“当然,现在快三月了,越往南走天气就越温暖,且我们单独包下一艘船,速度快
不说,住的地方也会舒适不少,壮壮应该能适应旅程的。”顾永良耐心解释,“这一来一回需要三个月,你能放心把壮壮留在京城?”
肯定不放心!她娘家人去了登州,家里就只会剩下太外公他们,虽说知道两位老人会好好照顾儿子,但她还是不放心,这可是她的命根子。
这三年来她一直没怀孕,对这个唯一的孩子当然最为上心,因此就算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启蒙读书,心里心疼他也不会去阻止,要知道她娘家的男孩要五六岁才开始启蒙呢,比婆家这边晚了一两年。
一夜无话,顾青云第二天早早就爬起来,眼底青黑,用煮熟的鸡蛋滚过一轮,又用热布巾敷过后总算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了。
早朝之前,顾青云就把请假文书递给吏部尚书。
“慎之,不是本官不同意,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你看没几天会试就要开始了,还有陛下和太子的……你们鸿胪寺要做的事情很多。”吏部尚书有些为难。这只是祖父病危,还不是去世或父母病危。
顾青云语气坚决:“大人,我超过六年没有回乡了,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一直在乡下,我本来就打算今年请假回去,而且我只请了三个月,这是正常该有的假期。还有,鸿胪寺还有管大人和封大人在,他们经验丰富,一老一少,相互配合总能把事做好。”
“独子?”吏部尚书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令尊令慈今年高寿?”
“六十六岁。”顾青云有些奇怪地回答,突然想到朝廷有条规定,如果父母超过八十岁独子不在身边侍候的话,作为儿子有罪,如果是官员还会丢掉官身。当然,如果父母有几个儿子,只要有一个在身边抚养,就算其他人在外地也无罪。
“可是……”吏部尚书还在沉吟,心里计算着得失,又看着顾青云着急的脸,和他略微红肿的脸,终于还是说道,“那早朝后本官和陛下说一声。”四品以上的官员请假超过半个月需要报皇帝审批。
“多谢大人。”顾青云大喜,忙拜谢。
见吏部尚书这么说,顾青云就知道对方不会卡着自己了。要知道他的请假条是要经过吏部的手递上去的,如果真得罪他的话,自己虽然可以直接跟皇帝请假,但到底会得罪吏部,以后会有不少麻烦。
当然,顾青云早就下定决心了,再不行的话,他可以辞官,这样吏部也管不了他,这是个人自由。
好不容易熬过早朝,顾青云和吏部尚书在早朝后直接去御书房见皇帝,把事情一说,皇帝很快就同意了。
之后顾青云就回到鸿胪寺,把下属们都召集过来,告诉大家自己请假的事,因为有过之前到扬州做副主考官的事,他的安排可谓是驾轻就熟。
最后他单独把管少卿和封少卿留下,把最近的工作交接完,就道:“该如何做本官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还把事情列了出来,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办,以管大人为主。”说着就把他今天一大早爬起来写的条陈递给管少卿,生怕有什么遗漏。
就算再着急,该交代的事还是得交代清楚,免得以后出什么问题,自己还得跟着吃挂落。
两人忙点头应喏。
等事情都办完时,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顾青云顾不得吃饭,和等在门口的顾永良一起往码头赶去,不回家了。
顾永良请假比他好请,毕竟翰林院的人多,不愁没有人手。本来顾青云之前还考虑过是不是留他在京城,只是想到这可能是见顾季山的最后一面就按捺下来。
因为是自己包的船,除非必要的物资补充,顾青云等人从不停留,又有之前工部的关系在,他们包的船只是市面上最先进的,又是官身,速度到底比一般的官船快些,二十一天就到越省越阳郡的码头了。
顾青云一路人心情煎熬着,生怕自己见不到顾季山的最后一面,又要担心老陈氏和顾大河他们的心情,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船只能插上翅膀。
这是最沉闷的一趟旅途,顾永良担心他的情绪,就把顾传恪派过来。
听着大孙子奶声奶气的声音,顾青云的心情才好受些。
尽管如此,当他踏上越省的土地时,还是觉得近乡情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接到不好的消息。
顾三元用最快的速度定下一艘船,这是内河,之前的海船就不好驶进来。
没有在郡里多停留,船只顺流而下,想到最多两天就能回到林溪村,顾青云的心情就激动无比,又是期待又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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