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云知道这个消息时同样大惊失色,他一直觉得夏朝的战舰技术应该比西方差不了多少,尤其是夷州附近发生的海战,比起敌人,他们的地理位置更有优势,最差的结果是打平,没想到竟然输了!
他第一时间去打听具体的海战经过,尤其是阵亡人员名单。
令他稍稍松口气的是,阵亡人员中没有陆煊的名字,又问过陆泽,知道他只是受了点轻伤,而且他们那艘战舰还是立有功劳的,有击毁一艘敌人战舰的战果,只是在战败的背景下,暂时被人忽略了。
大家的重点在探究失败的原因,只要一出门,大街小巷全是在谈论这场战事,其中的缘由更是被一群民间军事家剖析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
这场失败的战事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连之前江南那边新式纺纱机引起的关注都淡下来了。
传来的战报显示,战斗过程中被烧毁战舰五艘,五十四名夏朝将士阵亡,烧毁对方两艘,杀伤十五人。这样明显的战果对比,毫无疑问,这是立朝四十七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失败,加上当今已六十四岁,在陛下的晚年遭此耻辱,难怪他暴怒不已。
“因为这事,街上的纨绔子都被抓回家关起来了,不敢再放他们出门惹事,免得一不小心撞到陛下手里,上头那些人如今可是烦躁得厉害,巴不得有个出气口。”松竹书斋二楼,顾青云和谢长亭见面时,谢长亭就低声说道。
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碰面了,要不是这天下午顾青云散值回家,顺便拐来书斋买书还恰好碰到他,肯定还是没空见面的。
“难怪我觉得最近街道上的少爷们销声匿迹。”顾青云恍然大悟,要不是谢长亭提起,他还没注意到,自从战败的消息传来,他可是忙碌极了,天天加班,今天好不容易干活告一段落才能按时散值。
“想做个合格的纨绔子也是不容易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得心中有数。”这种事谢长亭很有经验,侃侃而谈。
顾青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谢长亭仔细打量他的面色,了然:“是不是最近没睡好?”眼底难得有淡淡的青色。
顾青云点点头:“不止是我,很多人都没睡好。”
“你说现在朝廷到底是怎么想的?依我看,还得继续打这场仗,朝廷可咽不下这口气。”谢长亭加多点茶杯,给顾青云捣鼓出一杯浓茶。
“应该是。”顾青云想到现在全国上下弥漫的复仇思想,认为先前肯定的战败是水师麻痹大意,被人偷袭的缘故,如果下次再小心点,肯定不会失败。
幸好整个工部在战争开始时就加班加点,船坊和火炮坊日夜不停地干活,终于又建成大小不一、用途不已的战船四十艘,加上原来泉州附近的几个水师基地,现在能出海的船只已经达到一百多艘。
其中新型火炮已经安装上新研制出来的火炮仰角仪,可以更快更安全地读出角度,提高火炮的命中率。
过程如此迅速,让顾青云对此时的工匠们很是佩服,他们的奇思妙想和技术极为高明,没有官方的压榨和拘束,能绽放的火花足以让人侧目。
“希望下次海战水师们能胜利归来。”谢长亭面色严肃。
“肯定会的。”顾青云看着袅袅升起的水雾,表情凝重。
“战败的消息传来后,我见有些勋贵武将似乎大松一口气。”谢长亭皱眉沉思,“他们肯定在庆幸。”
是的,有些勋贵的确感到庆幸不已,当初要开战时,大家都以为这场战争会结束得很快,危险性不大,就想着去挣功,只是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还在陆军混,短时间内不可能搭上海战的这艘顺风船,除非是早有准备的,比如陆煊等人。
因此战败消息传出时,他们中的某些人肯定暗地里庆幸。只是顾青云听到风声,第二次海战估计会有更多的勋贵武将弟子上场。
只是这等事情顾青云自然不好说出来,他相信谢长亭肯定也会知道。
“唉,看到咱们水师战败,我真恨不得我年少时能努力成为一名水师,那样我现在就不会待在这里唉声叹气了。”谢长亭突然感叹,很是惆怅,“我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的,心里还真的有点后悔,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顾青云斜睨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暗暗奇怪,以前的谢长亭生活潇洒,颇有点没心没肺的感觉,从不主动关心国家大事,没想到现在一场战败就让他发出如此感叹。
事实上不只是他,顾青云相信这场战败会使很多人的目光投到海上,是福是祸还很难受。他认为,只要大家能认识到海上力量的重要性,那么这一次失败也是可以接受的事。
“不过我还有儿子。”谢长亭想到这
里,眼睛一亮,“我以前没有条件,可是我家天保有这个条件,以后就让他从军。”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回外家,只能接受基本的识字教育,当时还穷得很,那些勋贵二代的精英教育他是没资格享受的。
“你做得了主?”顾青云故意问他。
谢长亭表情一怔,随即瞪了顾青云一眼,拍拍胸脯道:“怎么可能做不了主?咱们夫妻有事都是相互商量的,我相信公主肯定会同意我的意见。”
“对了,这次我听说你们工部被陛下骂了一顿?”谢长亭迅速转移话题。
这次轮到顾青云黑脸了,他无奈地点点头:“是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兵部,说我们不用心,战舰比不上敌军。”
兵部和工部当然不肯背锅,又把户部扯下水,说户部克扣经费,发展下来又是文武之争,几位尚书和阁老在皇帝面前一时之间吵出火气,还演变到大打出手,要不是皇帝不会如此暴怒。因为当大家把那些大人们拉开的时候,其中有几个都得请御医了。
不管如何,这场不知真假的打架让皇帝好和内阁快刀斩乱麻,很快就制定出下一步的计划。
顾青云等人觉得有些委屈,他们夏朝和外国接触时,看到人家的好东西也会想着吸收学习的,其实他们的战舰技术水平和如今的荷兰真的差别不是特别大,只是他们的水师没有什么经验,和那些经验丰富的荷兰军队相比,只会仗着坚船利炮欺负海盗的夏朝水师就跪下了。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无论在场和西方人的海战结果如何,以后他们工部的经费肯定会下拨更多,用在武器研究上的经费会增多,其他人看到效果就不会叽叽歪歪了。
顾青云又打了哈欠,他中午没能休息,这几天晚上都休息不好,只睡了很少的时间,现在夜幕降临,就有些困倦了。
谢长亭见状,就赶紧说道:“你赶紧回家吧,看你那疲惫的样子,你们当官的也不容易啊。”
顾青云瞪了他一眼:“你才知道。”他心里其实是乐意和谢长亭再聊下去的,毕竟他这边有许多小道消息,只是他想到最近行踪鬼祟的顾永辰,就想着今天早点回家看看。
之后两人就此分别,顾青云骑着马在大街上慢慢走时,就听到两边灯火通明的酒楼里传来喧嚣声,有说书人声情并茂的声音,有指点江山的议论声,绝大多数人的焦点在聚在这场战事上。
顾青云偶尔驻足倾听时,发现有人骂兵部无能的,有骂工部的,还有骂朝中大臣的……当今下令不以言论获罪,加上有各家小报崛起,京城人早已养成无事不能说的习惯,除了有官身的人谨慎点,那些普通人是不会怕的,反正他们又不骂皇帝。
大概是因为顾青云身上的官服,在发现别人看过来的目光后,顾青云就只能继续往回走。
回到家后,顾青云换衣服洗脸,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他看了看饭桌,忍不住皱眉:“辰哥儿呢?”他们家现在是分为男女桌,不用屏风隔开,此时顾青云的面前只有方仁霄和顾永良。
顾永良忙说道:“弟弟今晚有事,说是和好友们在外面吃。爹,你放心吧,他会在宵禁之前回来的。”
“我记得已经好几天晚上没见到他了。”顾青云思考,他一连半个多月都在工部加班,很晚才回到家,每次回来吃了点东西就到休息的时间了,看书也只能看两刻钟,否则就会影响休息,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似乎好几天没见到顾永辰了。
顾永良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方仁霄,低咳一声。他最近在翰林院也忙得很,刚到翰林院就碰到这场海战,有时还得跟着前辈在皇宫值夜班,精神压力也大。
“辰哥儿不是去做坏事,我恍惚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战舰的设计和尺寸。”方仁霄缓声道,“他以前就有这方面的兴趣,后来因为科考就放下了,现在这种气氛下,他想做就让他去做吧,难得他这次这么专心去做一件事,以前他除了念书就是抱着蹴鞠出去玩。指不定以后他子承父业,能进工部。”
“那也得先考上进士才行,要不然以后去做工匠?”顾青云皱眉,“研究这些也没什么不好,我还是赞成的。只是不能本末倒置,他天天出去不念书,时间长了功课自然会退步,以后再捡起来就会事倍功半。”
按照他的意思,当然是考中进士后再发展他的兴趣爱好,那时在翰林院待多久都成,考科举最好是一鼓作气。
“辰哥儿一向乖巧,他有分寸,你等他沉迷下去再提醒不迟,他过年就十八岁了,不小了,不能把他当成小孩子。”方仁霄语重心长。
顾青云侧头,扶额道:“老师,您说得我好像很严厉似的,我这不是问问吗?”语气有些委屈。
方仁霄最受不得顾青云的语气,见女眷那桌看向这边,就笑道:“先吃饭再说,待会饭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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