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岁月流逝,仙界名扬六界,再无昆仑之名。
琼华之巅,那简陋的茅草屋之中,一具干枯的躯体,置身于仙阵中心,道胤及数位琼华仙人,不惜耗费仙人本源蕴养多年,至如今,终有复苏迹象。
“我……昏迷了多久?”
仙阵之中,突有动静,一道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十载有余!”
道胤眉宇之间难掩疲惫之色,这十载春秋,为了履行自己当初的承诺,他甚至不惜将自身法则本源消耗,以图滋养徐天涯干枯的精气神。
时至今日,终见成效,只是他依旧难去心中歉意,君子一诺抵千金,他这一诺,却已违背……
徐天涯缓缓站起身,干枯无力的身躯,他骤然间亦是难以适应,走上几步路,竟有一种气喘吁吁之感,这种无力之感,在记忆中,早已经完全模糊。
修为尽散,法则之伤狰狞的印刻在身躯之中,疯狂的吞噬着残存的生命力。
仅仅瞬息之间,徐天涯便意识到了,他虽侥幸存活,但剩余寿命,不超过百年!
这还是在这仙阵滋养下的结果,如若不然,想来已经陨落已久。
感知着这般结果,徐天涯也忍不住惨笑一声,有什么比苦修千年,求道一生,最终却落得如此结果还悲哀的事嘛?
见状,道胤连忙安慰起来:
“小友切莫灰心,我观小友修为虽尽散,道伤犹存,但小友似是修行了某种心灵之术,心灵意志极为强悍,若是有朝一日,小友能够凭借自身磨灭道伤,一破一立,更进一步也说不定!”
徐天涯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他又岂会不知,这话不过是道胤的安慰之语。
一破一立,何其难也。
法则道伤,撕裂身躯,唯一的办法便是凭借自身心灵意志将其磨灭,但修为不存,这才是真正的以凡人之躯,与天公试比高,不,应该是,心比天高,真正的心比天高……
“此番没有保全小友安危,实乃道胤过错……”
徐天涯也未曾责怪什么,他清楚知道,当时那情况,并非道胤可以阻止的。
受人恩惠,必将付出代价,一因一果,也是注定之事。
“此乃小友先天神剑残锋……”
听到这话,徐天涯蓦然一怔,一片死寂的心灵,骤然翻涌,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断裂的剑锋,干枯的手臂都在颤抖。
尽管修为尽丧,但陪伴他杀伐近千年的长空剑,他又岂会感受不出来!
可是……
他不是将长空剑……
“小友你当时处于弥留之际,神剑有灵,舍身救主,以剑魂护住道友真灵……”
听到这话,徐天涯眼眸之中不禁有些湿润,他轻抚着木匣残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熊熊烈火,死寂的心灵,亦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他没有再多言一句,朝道胤鞠了一躬,默默背负其木匣,转身,朝山下而去。
道胤微怔,最终却也没有阻拦丝毫,任徐天涯缓缓的离去。
身躯干枯,无力,古稀之年的凡人,是怎样的身躯状况,徐天涯现如今感受得一清二楚。
一步一步,堪称艰难至极。
也不知何时,他才终于走到了琼华山门之下。
虽修为尽丧,但,他感知何其敏锐,又岂会察觉不到那窥视的目光。
他微怔,自己这番模样,还会引人窥视?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神剑难得,蕴有法则铭文的剑魂,更是难得!
“滚!”
冥冥之中,似有一道怒喝,那些窥视的目光,亦是骤然消散。
徐天涯抬头望了一眼已入云霄的琼华山巅,洒脱一笑,银发飞舞,毅然决然的踏出了琼华山门。
他行百里,再无窥视。
但徐天涯知道,这种平静,持续不了太久,道胤修为虽强,但现如今的仙界,也早已不再是他一言可决的时代了。
神界众仙回归,无论是修为,亦或者人数之上,都压过了仙界本土仙人。
一柄先天神剑的剑魂,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更何况,这个天大的诱惑,还只是在一垂死之人身上。
现如今没人出手,是众仙都看出了,残寿不到百载,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百载寿尽之后,再取之,天下谁也无话可说。
可让所有窥视之人措手不及的事,那垂垂老矣的人,竟骤然消失不见,无影无踪,毫无痕迹!
“是谁!”
有仙惊怒,但又不敢多言。
能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这修为,绝对超出了他们许多许多,也绝非他们能够招惹的!
在徐天涯消失之地,道胤骤然出现,他环视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几个暗中窥视之人身上。
暴怒的他,直接抬手将那几仙擒拿,抽魂查看之后,愤而镇压!
但任他如何寻找查看,也寻不到徐天涯丝毫踪迹!
仙界之中,能有瞒过他感知的,也只有那寥寥几个!
寥寥几个啊!
最终道胤也只得仰天长叹!
只不过这一次,道胤却是猜错了,徐天涯,并没有被任何人带走,他在感知到危险之后,也顾不得起来,直接遁入世界之门,现如今,已然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只不过,他的状态,可不算太好。
腐朽的身躯,根本经不起穿梭世界之门的波折!
若非剑魂最后时刻感应到危机,主动护主,恐怕就得陨落在世界之门中,死得毫无意义。
只不过,虽侥幸逃过一劫,徐天涯现如今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无力!
从未感觉过的无力。
他现在躺在一处山谷之中,绿意盎然,流水潺潺,若在平日,他定会停下脚步欣赏一下这自然的美景。
但现如今,他却没有这个心情,他在这处山谷已经躺了有数月时间了。
被空间波动震荡的伤势,遍布全身,若在以前,无疑是一念之间便可恢复。
但现如今,修为尽散,如此伤势,他几乎都有些无能为力,甚至,连疗伤丹药,他都不敢慎用。
脆弱的体质,根本经不住药力的冲击,他都只能利用着为数不多的心灵之力,调动着天地灵气入体,缓和的修复着身躯的伤势。
好在修为虽散,但多年积累下来的杀戮之气,也让飞禽走兽不敢靠近,这倒是避免了许多麻烦。
“最少还要半年……才能勉强恢复行动能力……”
草丛之中,徐天涯皱了皱眉,他倒没有什么悲观,修为虽丧,但这么多年打磨的心灵意志,又岂会因这点小事而沮丧什么。
“嗯?”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徐天涯眉头突然一皱,他清楚感知到,有人正朝这山谷走来,来人脚步稍显虚浮,显然只是一个不通武学的普通人。
没多久,隐隐约约的身影,便映入徐天涯眼帘。
来人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粗布袍,背负药篓,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完全没有一点山中讨生活的粗鲁模样。
此时少年突然蹲下身,小心翼翼的从地面刨出一株药材,然后满心欢喜的将药材放入药篓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少年距离徐天涯所躺之处,也是越来越近,徐天涯虽无奈,但也有些无可奈何,他虽有些许出手之力,但无故伤害一世俗少年,也违背了他的本心。
如此一来,也只能看着那少年,越来越近,直至少年掀开草丛,发现了满身血痕躺在地面的徐天涯。
少年先是一阵惊呼,被吓得脸色煞白,一下子瘫倒在地,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的靠近徐天涯,呼喊起来。
“老人家,老人家!”
当徐天涯转头看过来之时,少年亦是骤然一怔,年老体衰,眼浑且浊,乃是他学医多年,早已谨记的常态。
但在眼前的老人面前,却似乎不符合常理了,虽老态尽显,但这双眼眸,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明亮且深邃,似看透世间沧桑,明悟世间至理一般。
他愣了好一会,才从那一道眼神之中回过神来,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走上前,检查起徐天涯的伤势起来。
稍一检查,他神色之间,便满是震撼,如此伤势,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足以让人彻底殒命,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就在这老人身上,竟还生机勃勃,至少,在老人这个年纪,已经算得上极为不错了,更何况还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检查好一会后,少年又连忙解下背负的药篓,取出数株药草,粗略碾碎之后,便敷在了徐天涯身躯伤口上。
见此,徐天涯也慢慢放下了残留的戒备之心,任少年施展,尽管这些药草的用处,近乎于无。
一切弄完之后,少年竟一咬牙,将徐天涯扶起,艰难的背在身上,踉踉跄跄的朝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途并不远,但少年体弱,又背负一重伤之人,足足耗费了数个时辰,才见人影,少年几番呼喊之下,也叫来几位热心农户帮忙,将徐天涯放在了一辆牛车之上,拉着往城里而去。
平躺在牛车之上,感知着农户与少年的交谈,徐天涯倒也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这方世界,不是什么妖魔横行霸世的灾难之地,听两人诉说,似乎只是一方普通的世俗世界。
但徐天涯自然不会这般认为,有灵气存在,且灵气还极为充裕,甚至不弱于让自己落入这般地步的仙界,那么必然就会有相应的修炼体系出现。
超凡必然存在,唯一不知道的,便是这方世界,究竟是走的什么修炼体系。
但此时,多想亦是无益处,徐天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眼微闭,吸收着天地间的能量,疗伤起来。
牛车走得不快,几人甚至还不得不在野外待了一夜,才再次启程,赶向少年所说的镇江城。
让徐天涯颇为好奇的是,这少年,竟名为许仙,是一名郎中学徒,这倒是让徐天涯有些意外。
只是不知,会不会有白蛇报恩的恩怨情仇上演……
镇江城濒水,牛车行驶了数个时辰,徐天涯又被搬上了一艘木舟之上,顺水而下,约莫半个多时辰,才停在了一处码头之上。
“许仙,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夜都没回来!”
刚上码头,就有一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码头上众人闻声看去,见到那一身公门服饰,一个个立马热情相迎起来。
“姐夫!”
许仙也是少年心性,兴奋的连连招手。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夜都没回来,你知道家里人都有多担心你嘛!”
人未至,声音便已至,许仙显然也早已习惯了姐夫的性子,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着。
“咦,这是?”
当看到许仙身旁躺着的老者,李公甫惊疑出声。
“姐夫,这是昨天我上山采药之时,见到受伤的老人家,老人家受伤很重……”
“嗯,是该这样,快,先将老人家带回家,再去请你师傅过来看一下……”
李公甫显然也是急性子,几步走上前,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一把就将徐天涯横抱而起,步履飞快的朝府中跑去。
“好……”
许仙一愣,随即连忙朝保安堂跑去。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郎中赶到,当看到徐天涯伤势之后,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之色,但震撼过后,也是连忙救治起来,一番治疗后,徐天涯已经包裹不成人样。
而后,当郎中离去,思及徐天涯如今这模样,李公甫也直接将徐天涯安排在府中居住,他便匆匆出府,听其交代之语,俨然是准备去打听徐天涯家人下落。
只不过,这注定是徒劳的行为……
如此,徐天涯也在这机缘巧合之下,在这府中居住了下来,每日皆是由许仙前来伺候换药,许仙的姐姐不时送来吃食,如此生活,倒也让徐天涯无奈的很,但他又不好拒绝。
时至此时,通过听到许仙几人的日常交谈,他也可以确定,白蛇报恩的恩怨情仇,在不久的将来,将是注定要上演的事情。
而徐天涯的生活,亦是再次恢复正常。
每日除了应付世俗日常,便是正常的疗伤,如此过去数月,竟比预料之中的时间,要少了不少,伤势便好了不少,最起码,下床行走,也是无恙了。
而对徐天涯的亲人,李公甫寻找月余时间无果后,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任衙门捕头,俸禄虽不多,但多养活一口人还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自能够下床行走之后,徐天涯也没有四处转悠,整天便是待在院中,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极为符合正常老人的生活。
晒晒太阳,瘫坐着出神,沉默。
而事实上,不过是徐天涯再寻找恢复修为的方法而已。
只不过对目前的徐天涯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恢复修为,而是磨灭道伤。
只要磨灭了道伤,修为对他而言,并不算一件难事,在穿梭世界之门的时候,他便发现,他当初废掉的修为,并没有消散世间,而是被铜镜吸收,再度提纯之后,化为能量结晶封禁在了丹田之中。
只不过显然是被铜镜掩饰住了,当初那道胤也没有发现,而且,那一日虽遭受重创,但也并非没有收获。
就如当初的道胤而言,此事是大机缘,道胤也没有说错。
确确实实是大机缘,那般恐怖的力量掌握手中,提前彻彻底底的感悟到了道的存在,这若不是机缘,世间也没有什么算得上机缘了。
如此机缘临身,提前悟得,甚至掌控道的存在,这无疑是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如此情况下,只要磨灭道伤,徐天涯有信心,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复修为,甚至直接……成仙!
只不过……
感知着体内的法则之伤,徐天涯眉头紧蹙,也不禁有些无奈。
“嗯?”
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徐天涯突然将感知汇聚于守护自己的剑魂之上。
在那里,有密密麻麻的法则铭文闪烁,显然,皆是长空剑屡次蜕变之后,孕育而出的法则铭文。
而且,在这法则铭文之上,徐天涯还清楚感知到剑的气息,显然,不知因何原因,剑魂孕育的法则铭文,竟属于剑道法则!
徐天涯试着操纵了一下,令徐天涯惊讶的是,他竟无比顺利的调动了剑魂,在心灵之力的操纵之下,这一条无疑毁天灭地的法则之链,缓缓的朝着身躯之中道伤而去。
初次接触,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便骤然席卷全身,刹那之间,徐天涯便是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辅腐朽的身躯更是直接瘫倒在躺椅之上,气喘吁吁,无丝毫动弹之意。
只不过此时,徐天涯脸上却满是兴奋喜悦之意,或许是剑魂孕育的法则与自己同根同源的原因,这竟然有效!
那恐怖狰狞的法则之伤,在这一次碰撞之下,竟消失了不少!
但很快,徐天涯眉头又皱起,这一次碰撞的反噬之下,本就腐朽的生命力,竟飞速流逝起来。
仅仅刚才那一瞬间,寿命至少减少了数月时间!
徐天涯心念一动,储物戒指中的各种灵丹妙药尽皆拿出,观察片刻之后,徐天涯果断服下数粒丹药,又毫不犹豫的再次操纵起剑魂,在一次又一次的剧痛之中,磨灭起身躯之中的法则之伤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