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竹青睡熟后,抱着她的手自然松开,一手伸直横在她后颈作枕头,一手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轻压着被子防止跑偏。
舒安仰面躺在那,拼命捂着嘴,不让欣喜的尖叫漏出来。
她胸口起伏几次,脑袋嗡嗡嗡的,耳边回荡的全是他的表白。
他说,重逢的第一眼就喜欢她了。
他还说,他分得很清楚,对她的从来是喜欢,与同情无关。
啊……
压抑了太久,她好想叫出来。
舒安没觉得自己有多好看,其他方面也很普通,甚至是无趣。她没有好的家世,没有漂亮的新裙子,也不算聪明。那些林素一点就通的数学题,她要反复做上好几遍才能理解。大学里,同学们都羡慕她的好成绩,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她在图书馆熬了多少个日夜换来的。
她不敢想,有人会这样喜欢、珍惜她,还是这样优秀的人。
睡不着,她又怕吵到陈竹青,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想去厨房冲一杯牛奶。
前一秒还将头埋在枕头里熟睡的人,这一秒忽然倾身过来,低哑的嗓音拖着长音,混着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从耳廓擦过,“去哪?”
他的动作永远比意识快一拍。
陈竹青在混沌中,缓慢地睁眼,迷茫地看向她。
他低头,又问了一次,“嗯?”
舒安小声回:“我去厨房冲一杯牛奶。”
陈竹青‘哦’了声,松开环着她的手,“去吧。”
他本来还想继续睡,犹豫了会,起身跟上,“我也想喝。”
岛上已经熄灯了,两人打着手电,一前一后地从屋内走出来。
冲牛奶时,舒安站在琉璃台边操作,他则在后面举高手电筒,照亮身前的那一片。
光线打在琉璃台上,散出一部分,又反射出一部分,照在天花板。
陈竹青忽然玩心大起,手覆在手电上,一会遮住,一会松开,天花板上跟着一闪一闪的。
舒安被他的灯晃得眼晕,喃了句:“干嘛呢?”
陈竹青搭在她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抬头。”
舒安不明所以地照做。
陈竹青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有事还闪过几个手影。
“你看像不像忽明忽暗的星空?”
舒安拧眉在那看了半天,没觉得像在那,就算打了光还是那个乌漆嘛黑的、不怎么干净的天花板,而且他这么一照,她竟然看到角落挂着一个蛛网,看来明天得拿鸡毛掸子清理了。
没得到认同,陈竹青越玩越起劲。
舒安无奈地笑笑:“幼不幼稚?”
陈竹青撇嘴,收了手,继续站在那,举着手电筒为她照亮。
“想哄你开心。好难。”
舒安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我很开心。真的。你不用特意费心思做什么,只要这样陪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她转身将牛奶递给他,“没睡?还是被我吵醒的?”
陈竹青接过,抿了一口,“都有。”
他将手电筒搁在柜子上,两手拢合捧住玻璃杯,氤氲的雾气蒸出甜甜的奶香,萦绕在鼻尖,随着呼吸散进心里。
很舒服。
他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气。
陈竹青吹散面上那层雾气,“我也睡不着,刚表白完有点紧张。”
他的反应有点出乎舒安意料。
他们都结婚了,她也表白过不止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陈竹青总是不相信她的喜欢。他那么优秀,对她又这样好,她没理由不喜欢他。
舒安喝完牛奶,将玻璃杯放回琉璃台上,她有些着急,不小心磕出声脆响。
她拉着陈竹青的手,“我也是喜欢你的。”
“嗯。我知道。”
陈竹青似乎是想说什么,张张嘴,犹豫片刻后又将话吞下去了,他仰头喝完那杯牛奶,侧身去牵她要带她回房间睡觉。
转头时,他瞥见她唇上的牛奶圈,倏地笑开,“小花猫,看你喝成什么样了。”
“啊……”舒安将嘴唇绷紧,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去够那圈奶渍,舌尖在唇上扫了一圈,没扫干净,倒是把唇上润得亮晶晶的,透着些许诱人的红。
舒安为了彻底弄干净,舌尖在那扫了三四圈。
她一点没分寸感,都这副模样了,还偏要踮脚凑到他面前去问:“竹青哥哥,你帮我看看,还有吗?”
“还有。”
其实没有了。
“我帮你……”最后一个字直接吐进她嘴里。
陈竹青吻了会,到她软下脚,倒在他怀里,才松开她。
他笑了笑,轻挑地扬了下眉,“这回干净了。”
陈竹青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手电往外走,“走。陪哥哥睡觉去。”
明明是一件这么正常的事,被他缠绵的咬字说得好暧昧,让人浮想联翩的。可到了床上,哪怕是她滚进他怀里,他仍像座雕塑似的,就僵在那,什么也不做。
这种事,他不提,舒安哪好意思主动开口。
她低着头,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走,心里揣摩着他奇怪的举动。
经过客厅时,舒安瞥见柜子上挂着的鱼骨风铃正微微发亮。
她怔了一下,顿住脚步,被陈竹青牵着的手忽然滑脱。
舒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赶紧揉了揉眼睛,又朝那仔细一瞧,真是发着亮呢。
陈竹青转身,手电往这闪了下,“怎么了?”
舒安小跑过去,一手按灭手电,一手拉着他往柜子那走。
鱼骨散出的亮太微弱,像雾似的裹着鱼骨头,在黑暗里还得仔细看才能看清,手电一照就什么都没了。
舒安想起来,以前有次家里煮鱼,那条鱼的鱼眼珠挺大的,她觉得好玩,爸爸就没扔,洗干净了留给她玩。半夜上厕所时,她看见放在桌上的鱼眼珠由白色变成黄色,细一看好像在发光。
第二天,她和爸爸提起这件事,爸爸说是因为鱼眼睛里有磷,所以会发光。
晚上刘毓敏送了三四条鹤针来,舒安将那三节蓝色鱼骨冲刷干净,放在窗台阴干时,陈竹青突然想到的。
西珊岛风大,若是能在窗边挂个风铃,时常响响还是挺好的。
他拿着剪子将鱼骨剪成差不多的大小,用细渔线穿好,编成一排小穗,接着他不知从哪找来三个铃铛坠在绳子最下面的绳结处。
陈竹青勾着那串风铃,“怎么样?还可以吧?”
舒安拍掌,“好看!你的手好巧啊!”
陈竹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窗户那还没钉钉,所以他暂时挂在了柜子上。
现在两人站在柜子旁,陈竹青用手摸了下鱼骨,当手拢过去时,鱼骨搭在他冷白色的手掌上,看得更清楚了,“真在发亮呢。可能深海鱼含磷量高吧,所以连骨头都会发光?”
舒安正沉浸于这个惊奇的小发现里,却听见头顶传来个颇为严肃的声音,“这鱼磷含量这么高,还是别吃太多了。磷高食物吃多了不好吧?”
舒安以为是他的自说自话,并没有理会,专注于摆弄那个鱼骨风铃。
陈竹青搭在她肩上的手往下压了些,“问你话呢。”
“啊?”舒安后知后觉地仰头,眼里除了迷惑外,还有些许委屈。
陈竹青嘴角有笑漾开。
她只要看他一眼,他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就是这么拿她没办法。
陈竹青摸了摸她的头,换了个轻松的口吻问:“舒医生,磷高食物吃多了会怎么样?”
舒安照着课本上的回答:“倒是没说怎么样。只是磷元素过高,一般多见于肾功能不全尿毒症的患者。还有一些有高磷血症的患者,这两类患者要少吃磷高食物。”
陈竹青下意识怼了句,“哥哥的肾很好。那没事了。”
‘肾对维持人正常性|欲、性|生|活有着不可代替的作用。’
这是舒安医学书上的原话。
她听见陈竹青那句,脸颊不可控制地烧起一片红,她将鱼骨风铃挂回柜子上,拉着他继续往屋里走。
就在两人走动时,客厅敞开的窗户透进一阵风,风铃尾巴的三个小铃铛轻摇,时不时地撞在柜上,叮铃铃的,清脆又悦耳。
两人躺回床上。
舒安深吸一口气,忽然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她鼓起所有勇气,搭在他腰间的手游移至领口,一颗一颗地解开他的睡衣。
陈竹青在里面还穿了件背心。
这几天有升温的势头,他以为是舒安怕他热,替他解扣子,所以没阻止她。
等她温热的手掌滑进衣服,贴在他的腹肌上,又不怀好意地摩挲了下,他才觉出不对味来。
陈竹青有点被吓到,将她的手拉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安以为他的不阻止就是默许。
到了这时候,忽然被阻止了,还问为什么,她那么点勇气都不够回答的。
“就……验证下、你肾功能是不是真的好……”
啊……
救命……
她到底在想什么……
还说出来了……
舒安脑袋全乱了,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说完,又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多看他一眼。
陈竹青胸膛震动,笑声爽朗。
他将人揽进怀里,“我什么功能都很好。放心吧。第一次会很痛,今天是真的太晚了,弄完你明天肯定起不来。你刚上班就请假不好。”
他说得好详细,舒安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全身都在抖,有害羞也有紧张。
陈竹青拍拍她的后背,稍稍安抚了下,故意探进睡衣,拇指的薄茧贴着她细滑肌肤擦过,又在腰上轻轻掐了一下,“找个你休息,我也休息的时间,我好好陪你验证。”
舒安像一滩水一样,化在他的怀里,贴得很紧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地应了‘好’。
半月后的某个上午。
舒安正在上班,陈竹青匆匆跑进诊室找她。
他跑得很急,气喘吁吁的,舒安心一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怎么啦?你说啊!”
陈竹青摆手,按在胸口稍稍平复后,说:“大哥把东西寄过来了。物资船现在靠在港口,通知我们去领东西。”
舒安转头要和何主任请假,主任摆摆手,“去吧。下午你也休息吧。”
“谢谢主任。”舒安将手上的病历转给其他医生,被陈竹青牵着离开。
一同来的,还有樊云良家寄来的包裹。
他们赶过去时,他已经取了东西往宿舍走。
樊云良提醒他们,“你们家寄的东西好多,我叫人来帮你们吧,那哪搬得动啊。”
东西是陈竹青出发前交代给陈红兵。
不算多,就是有点重,是三箱书。
两人慢下脚步,猜想着陈红兵会寄什么来,能让樊云良露出那样惊奇的表情。
等到了船上,两个人脑袋上劈了道闪电,轰地一声全炸开了。
甲板上堆了整整十个纸壳箱,而且看起来都不轻。
陈竹青结巴了,“这全是我们的?”
士兵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到背面来看。
箱子的背面贴着快递单,还用拳头大的字在纸箱上写了‘陈竹青’三个字。
士兵问:“你叫陈竹青?”
陈竹青的声音在发抖:“是……”
士兵拍了拍他,“那就都是你的。”
物资卸得差不多了,几个士兵帮着他们把十个箱子搬下船,放在码头上。
那些士兵是专门负责运送物资的,长年累月都在搬东西,身体健壮,手臂的肱二头肌强装得几乎要从军服里爆出来。
可有几个箱子,他们抬起来时,还咬着牙,像是很费劲。
走的时候,带头的士兵瞧了眼陈竹青身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慢慢搬吧。总是能搬回去的。”
舒安坐在那箱确定是书的箱子上,看着一地的箱子犯愁,“这可怎么办啊?”
陈竹青咬牙,挑了箱不是书的,“我来搬。你坐在这看着。”
从码头到他们住的地方,大概有四公里,空着手快走都要走上半小时。
陈竹青原本想的是那三箱书,他搬个两趟,最后一趟在和舒安一起,怎么都能搬回去了。
现在工作量陡然加大,他心里有些没底。
舒安想跟他要不然一人一箱,来回替换着搬。
但一扭头的功夫,陈竹青就搬着一个箱子走了。
舒安坐在那堆箱子上仰头看着天空盘旋的海鸥,忽然心生羡慕,它们可真自由,天地宽阔任它游。
在陈竹青回来前,梁国栋先派勤务兵开车到码头接他们了。
两个勤务兵开了辆小皮卡来,副驾驶的那个先走下来,朝舒安敬了个军礼,“舒医生,梁团长让我们开车来接你们回去。”
“好。那麻烦你们了。”
舒安和那两个人一起将剩余的九个箱子搬上小皮卡。
驾驶室坐满了,舒安就坐在后斗上,跟着一路颠回去。
陈竹青刚把箱子放到屋内,就厅外到外面传来车子急刹的声音。
他顾不得擦汗,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去,“你们……”
舒安从后面跳下来,趔趄几步,扶着车子慢慢站稳,说:“他们是梁团长派来帮忙的。”
“谢谢你们……”陈竹青边道谢,边跑到后面去卸货。
其中有三箱书,陈竹青不想让人帮忙,但有个年纪小的士兵运气不好,挑到了一箱。
舒安看他手腕青筋爆出,脸都憋红了,暂时将手里的箱子放到地上,迎上去要帮忙。
小士兵侧身躲开,“哪能让你来。”
他咬牙将箱子往上颠了下,抱着箱子走进去,“放哪?”
陈竹青在客厅圈出一块地,“放这就行。谢谢啊。”
四人来回搬了两趟,将东西全堆到客厅。
舒安倒来两杯水,还拿出两个橘子和一些巧克力塞给他们。
两个士兵是新入伍的,其实就是将要成年的半大小子,原则性没那么强,且没改掉贪吃的毛病,推脱一番后,还是收下了。
士兵坐在饭桌边歇息,指着地上那三箱重的问:“陈总工你家寄的什么吃的呀?怎么那么重?”
陈竹青笑笑,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正面回答:“不是吃的。是知识。这就是知识的分量。”
两个士兵相识一眼,不解的挠挠头。
他们看到陈竹青和舒安都笑了,虽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也咧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跟着一块笑了。
士兵走后,两人蹲在地上整理箱子。
幸好何主任让舒安下午也不用去了,不然这东西还不知道要在客厅堆到何时。
两人走的时候,将三箱书放在房间中央让陈红兵帮着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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