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北岸莫家堡上,皇太极面色铁青,双手微颤。
“皇阿玛,儿臣丢了南岸,罪该万死啊!”豪格扑倒在皇太极的面前,放声嚎哭。
皇太极沉声道:“三旗人马就剩下这么点人了?”
“皇阿玛,是儿臣大意了......”
皇太极长呼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道:“你脖子上的血痕怎么回事?”
正蓝旗巴牙喇纛章京阿尔津道:“回皇上,肃亲王想自杀谢罪,被奴才拦下了......”
皇太极猛然喝道:“为何拦他,你怎么不让他去死!”
阿尔津连忙跪伏在地,而豪格整个人一下子懵逼了,呆了数秒后,他猛的拔出佩剑就要自杀,被阿尔津等将领再度拦住。
豪格大喊道:“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啊!”
皇太极冷哼道:“教了你这么多年,连半个时辰都没守住,你还能做什么?”
说完,他看也不看嚎哭的豪格,不耐烦的挥手让人将他带走。
不多时,只听内大臣遏必隆匆匆赶来,禀告道:“皇上,察哈尔部、土默特、鄂尔多斯、乌拉特几部蒙古扎萨克带着他们的军队回蒙古了!”
“什么!”皇太极惊呼一声,紧接着一口鲜血吐出,吓得他身边的众臣惊呼着将他扶着。
皇太极只觉得脑袋中一阵钻心的疼痛,但此时他的心更痛,又一个女婿跑了!
脸色苍白的皇太极推开扶着他的几人,道:“多尔衮呢?怎么还没到?”
早在明军攻破辽阳向盛京进军时,皇太极就下令各部人马回援,多尔衮的正白旗作为八旗军中最能打的一支,自然被他特殊照顾。
然而远在复州的济尔哈朗都领兵赶了回来,还跟明军交上了手,多尔衮却迟迟未到。
皇太极的眼神森寒无比,对遏必隆道:“再次给多尔衮传令,让他速速领军前来,前线交由他指挥,不得贻误战局!”
皇太极相信他会赶来的,不说多尔衮好权,就是从血缘上讲,他是努尔哈赤的儿子,老汗的基业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难,多尔衮会袖手旁观?
到了现在,皇太极还觉得自己人可靠些,最起码比蒙古人强,如果有机会,他不介意把多尔衮拿下,夺了他的军权......
然而皇太极心心念叨的十四弟,就在距离他五十余里外的兴隆堡修整呢。
“南岸败了?”多尔衮有些目瞪口呆道。
苏克萨哈点了点头,再次确认道:“奴才的消息绝对无误!”
多尔衮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又瞥向眼前的苏克萨哈问道:“你确定那老家伙中毒了?”
苏克萨哈躬身道:“奴才确定,消息是主子您隐在宫中的穆森传来的,应该也有人想要除掉他......”
“也有人出手?会是谁呢?”多尔衮暗暗分析着。
如果老代善没死,不用怀疑就是他,但代善已经翘腿了,莫不是豪格?
多尔衮马上就排除了这个猜想,凭着他对豪格多年的了解,这人没这脑子,也没这胆子,更没必要,皇太极有意培养豪格,已经把他当成太子了。
苏克萨哈道:“主子,听说那边又下旨崔您了。”
多尔衮笑了笑,道:“不急,等他们打完再说。”
他早已盘算了好了,如果此战大清赢了,他第一时间率兵杀过去,追击败逃明军。
如果大清败了,也无妨,他将代替皇太极成为大清的新皇,带着族人迁往抚顺,重整八旗!
此战无论是胜是败,皇太极的实力都会被大大的削弱,完全没有能力动他多尔衮了。
此时的多尔衮对朱慈烺又恨又爱,要不是他打这场辽东之役,多尔衮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只会被皇太极越整越惨。
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朱慈烺,哥哥阿济格也不会被幽禁,弟弟多铎也不会战死,他的势力更不会土崩瓦解。
......
浑河北岸,八旗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祖泽润沉着脸巡视旗中各营,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他是祖大寿的长子,因为亲爹牛气的原因,被皇太极看重,莫名其妙的封为汉军固山额真。
祖泽润和其他汉军固山额真一样,拼命的训练部下,他很清楚,只有掌握强大的军队,才能腰杆子硬,说话有分量。
他不像三顺王他们,有自己的圈子,还是因为亲爹祖大寿的原因,祖泽润时常遭满洲人猜忌,在这边没有什么朋友,整天活得莫名其妙的。
辽东之战,八旗军一溃千里,从锦州一直退到盛京,从小凌河一直退到了浑河,祖泽润的正黄旗也遭到了不小的打击。
连满洲兵都要拼命了,他们这些二鞑子,自然首当其冲。
祖泽润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盛京能不能保住,大清能不能挺过去,如果不能,也无妨,祖家的基业不影响,牺牲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祖家一分为二,一边在大明,一边在大清,哪边赢了都不影响家族传承,这让祖泽润的心里好受了些......
“祖大人看上去不太乐观,来喝一口?”
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祖泽润的思绪。
他回头看去,只见旗中的甲喇章京赵光亮提着两个壶酒走了过来。
赵光亮也是降兵出身,他的火铳使得很好,还是个火器通,熟悉运用军中所有火器,这几年立下了不少功劳,尤其是数个月前,还斩杀了一个天武军营总。
天武军的脑袋最值钱,更别说营总级别的,赵光亮一下子连升了数级,干到了甲喇章京。
他是目前八旗汉军中晋升最快的,孔有德和耿仲明好几次想把他挖到各自的旗中,祖泽润自然不肯放过自己旗中的这员干将。
“平时看你很少喝酒,怎么今日有这雅兴了?”
祖泽润结果酒壶呵呵笑道,对这个新晋将星颇为和善,二人私下的交情也不错。
赵光亮摇头道:“哪是什么雅兴,我是怕这辈子再也喝不到喽!”
祖泽润低声道:“你就这么不看好大清?”
赵光亮笑眯眯道:“祖老哥想听实话吗?”
祖泽润饮了一口酒,摆手让左右退下后,这才道:“说说看!”
赵光亮凑上来道:“不是不看好,是必败无疑!”
见祖泽润面露惊奇,他又道:“听说皇上已经返回盛京了,这不明摆着要跑路嘛!”
祖泽润压低声音喝道:“赵光亮,你放肆!”
赵光亮风轻云淡道:“有什么放肆可言的,大清败了,咱们投了大明便是!”
祖泽润连忙扫向四周,喝道:“你小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再说咱们就是从那边投来的,要是再投回去,这不是反复无常嘛,说不好听的就是三臣!”
赵光亮举起手中的酒壶和他对碰了一下,笑道:“祖老哥,我都不怕,你怕是个鸟啊,你祖家不是在那边有人吗?”
祖泽润担心这货是皇太极派人试探自己的,毕竟这是非常时期,他满脸正肃道:“我父早已与我断绝了父子关系,我与大明祖家已是敌人,战场之上也从没手软过!”
“可是祖大帅很是挂念你啊!”赵光亮笑眯眯的掏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书信递给了他。
祖泽润看完后大惊失色,这封信居然真是亲爹祖大寿的字迹,而且口头禅都一样,信中满是儿呀,怎么怎么样,这是祖大寿很多年前教导他时喜欢说的那些话。
“你什么意思?你是那边的人?”祖泽润骇然失色,低声问道,问话间就像做贼一样,同时右手握住了剑柄。
赵光亮不以为意,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祖泽润瞪大了牛眼,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实在没想到,跟自己相处了几年的老铁居然是个......
这小子居然是那边的人,来策反的?这大明的情报是有多牛啊!
赵光亮并不着急,继续端起酒壶独饮,给他足够的时间缓一缓。
过了片刻,他才郑重道:“祖老哥,你得三思啊,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再无回头路了啊!”
祖泽润何尝不知道,仗都打到这种地步了,想阻止明军渡河难度很大,更何况他对八旗并没有什么好感,他是在当初大凌河之战时被俘虏来的,这些年一直过得很纠结。
眼瞅着明军要打过北岸,到时他的汉军旗肯定首当其冲,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现在绝处逢生,祖泽润已经有所心动了。
他缓缓收回握剑的右手,试探性的问道:“太子殿下能容得下我吗,我听说他可是嫉恶如仇之人,尤其对我们这些.......”
赵光亮安慰他道:“上面传来消息,殿下曾说,只要你打掉孔有德的炮阵,就可以将功折过,立功另算。”
祖泽润转过身子,沉吟了半晌,在经过艰难的抉择后,最终叹息了一声道:“当我知道你是对面的人时,老子就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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