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人這般急迫地想讓史氏進宮,難不成,是想給自己再添一層裙帶關系?”
韓允文被查出舞弊之前,他對這位貧民出生的小三元,還是報以好感的。
后來韓允文被打入天牢,他也曾有過不忍,籌謀著營救其人,后來通過小道消息得知此人被蘭太后所殺,慘死于天牢后,還為其扼腕嘆息過。
甚至,為此又記了蘭氏一筆,將來好同蘭氏算總賬。
可他萬萬沒想到,不過幾日,這位貧民出身的韓氏文人,竟搖身一變,成了蘭氏麾下的臣子,正二品的官職,就差跟他平起平坐了!
因此,對上這蘭氏的走狗,韋安懸自然沒好態度。
冷笑道:“蘭氏如何,老夫同他們相交多年,比你清楚多了。”
“那就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
“今日你們好言相商,你為他賣命,只怕來日你也要成蘭氏的盤中餐!”
韓允文手持長芴,后退兩步,與韋安懸隔開距離,態度疏冷卻并不顯得輕慢。
“韋師嚴重了。”
“無論微臣是何等身份,總歸是為官做臣子的,要為天下的生民做考慮。”
“微臣知道您與蘭氏政見不合,但涉及到家國大事上,還望韋師莫要摻雜私人恩怨。”
“無論從哪個角度講,讓史氏入主東宮,對陛下來說,對大安朝來說,都是利大于弊的。”
“韋師還請慎言。”
韋安懸吹胡子瞪眼道:“你一不是老夫的門生,二不是老夫點出的士子,這聲韋師,老夫萬萬不敢當!”
韋安懸冷笑一聲,復又看向那端然坐在龍椅上,面色晦暗不明的帝王。
道:“陛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蘭氏此舉絕非善意,為了預防未來可能出現的風險,老臣建議您納史氏為后之事,還需更慎重再做決定……”
蕭長卿淡聲道:“那依丞相的意見,連史氏都不配了,該擇誰做皇后呢?”
韋安懸拉長聲調,義正言辭道:“皇后之人選,不僅要考究家世,還要考慮到其人品性格,大多待嫁閨中的女子,極少外出,性格并不好分辨,因此,為了防止萬一,應該選那些同皇室親近,最好是自小便熟識的貴女,比如……”
“比如表兄表妹之流,是嗎?”
蕭長卿冷冷地回了一句。
韋安懸忙撫了撫胡須,贊道:“陛下所言甚是。依老臣看,如今宮里的貴妃娘娘和韋妃娘娘,都是自小同陛下一起長大,知根知底……”
說著說著,韋安懸忽然察覺到蕭長卿語氣的不對勁兒。
忙回頭,迎著蕭長卿冷厲的視線,捏著胡須的手顫了顫。
正要解釋,便聽蕭長卿道:“無論如何,韋氏這國舅爺的身份,是要坐穩了是嗎?”
韋安懸一噎。
蕭長卿的聲音里,帶著平日沒有的冷肅和嚴厲。
”朕給韋氏的還不夠多嗎?蕭家是欠你韋氏多少東西?丞相爺就如今是貪心不足蛇吞象了嗎?若真那般汲汲迎求,不如朕把這龍椅讓給你韋家坐如何?“韋安懸面色霎時慘白。
自陛下登基以來……還從未用如此語氣同他說話。
自己剛才是哪句話觸碰到陛下的逆鱗了嗎?
哆嗦著老腿,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哀聲道:“陛下恕罪啊!老臣怎敢有此等不臣之心?”
“老臣只是提議……提議而已……”
蕭長卿皺眉,面色肅然,整個金鑾殿的氣氛,都因他這動作而變得愈發壓抑。
他沒讓韋安懸起身,而是看向滿朝文武,“諸位愛卿除了這等涉及后宮的隱私之事,可還有什么家國大事……要同朕匯報嗎?”
韋安懸跪在地上,脊柱愈發彎曲,不敢抬頭。
手持芴尺的韓允文,面上也閃過愧然之色。
其他圍觀湊熱鬧的大臣,更是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話都不敢吭。
金鑾殿上,本該是討論家國大事,為民為天下的地方,卻因為這些政黨營私,為了各自的貪心和利益,揪著帝王的隱私不放,妄想把手伸到帝王的后宮之中。
都是讀圣賢經的人,做這種小人之姿態。
難免慚愧。
殿內愈發安靜,落針可聞,滴水欲成冰。
蕭長卿拂袖,袖上的金線銀織,重重地刮在龍椅之上,尖銳的摩擦聲,似滑過堂下這些眾臣的心尖一樣,讓他們愈發羞愧難耐。
“若往后,沒什么家國要事匯報,這早朝也不必開了。”
“朕的私事,還輪不到爾等插手。”
“退朝!”
“息朝十日!”
蕭長卿驟然起身,不再理會這一屋子烏泱泱的重臣官員,幾步便跨出金階,消失在眾人驚愕的視線中。
尚未反應過來的大臣們,不安地看向那乾清宮的掌宮太監,忐忑地問。
“岳公公……這……這陛下什么意思,往后……不用上朝了?您給個準數?”
岳公公拂塵一揮,面色難看。
“陛下不讓你們來……你們還真不來了不成?”
“各位大人自己斟酌吧。”
岳公公不再多言,抬腳去追蕭長卿。
皇帝一走,原本還滿滿當當的金鑾殿,瞬間空寂下來。
大臣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把鍋甩給韋安懸。
“韋相如今總算滿意了?”說話的,是當今的翰林院掌院文大人,亦是宮中文妃娘娘的生父,蘭氏黨的成員。
此刻,文掌院面帶自嘲之色,看向韋安懸。
“陛下姓蕭可不姓韋,陛下如今的態度也擺明了,嫡長子要從他姓之女的肚子里出。”
“也不知……你到底還在爭些什么。”
韋安懸面色青白,隱忍著怒意從地上站起來,看著這個跟自己共事多年的對手,也忍不住嘲諷道。
“起碼老夫兩女,一人是貴妃,一人是皇貴妃。”
“怎么著……也比你文家出來的女子強。”
“靠著蘭氏,你以為你就能——”
“丞相大人——”
韓允文打斷了他后面的話。
“如今,不是分位份高低的時候。”
韓允文端著一張臉,神態凝重,“陛下如今被您氣得不再上朝,您身為百官之首,總得想個法子讓陛下消氣啊……”
韋安懸被這話氣得不輕,狠狠瞪向韓允文。
“怎么?”
“此時倒記得老夫是百官之首了?”
韓允文并不動怒,微微躬身,將韋安懸架在火上烤——
“且不說您是百官之首,統領眾臣。”
“就連今日氣到陛下之事,您也有一半多的責任……”
“論理……論身份,咱們都得聽您的啊。”
韓允文話音落后,蘭氏一脈的臣子,紛紛應和。
“還請丞相大人指教……”
“丞相大人,讓陛下消氣的事,便系在您身上了……”
“丞相大人盡快想辦法吧,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韋安懸咬牙切齒,怒視韓允文。
“豎子小兒!”
“就憑你……也想脅迫老夫?”
“做夢!”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