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那自幼在人堆里混大的店小二,眼神太尖了。
一眼便認出藏在人群最末尾的黑衣男子,正是昨夜讓他追了半條街,最后飛身進了太守府的男子。
昨日那個假裝大爺,卻無余錢付賬,拎著糕點破窗而跑的小賊!
還有……
店小二驚喜地指著赫連栩遞給蘭溪的紙袋子,叫道:“掌柜的!你快看!這下人贓俱獲了!”
赫連栩耳尖,聽到了那店小二的叫嚷聲,下意識地想飛身過去讓這廝永遠閉上嘴。
可當著蘭溪的面暴露這般不堪的往事……也太過丟臉了吧!
為了毀滅證據,赫連栩二話不說,運起內力,足尖點地便躍上房檐溜走。
不過幾個瞬息,便消失在人前。
剛才紛雜喧鬧的人群,因這變故,驟然安靜下來。
掌柜的質問那店小二,“你可看清楚了?昨晚逃單的是那個男子?”
店小二篤定地點頭,“您放心吧掌柜的,在咱們茶樓里逃單的客官,三五年都不一定能碰到一個,小的記得死死的,絕不會錯看!”
“而且他手中提著的可是咱們店里的糕點——”
“汰!這餓死鬼托生的玩意,連糕點都帶走了!”
……
人群的焦點,漸漸匯集到蘭溪這邊。
原本和那掌柜講道理的太守府管家劉氏,也圍過來,恭聲道。
“事出從急,奴才也不給郡主娘娘行大禮了,先給郡主娘娘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
“對面這些人,是富陽茶樓的掌柜和伙計,都是在外謀生的可憐人,頂上還有其他的主子,平日也就賺個辛苦錢。”
“昨兒有位公子去富陽茶樓用茶,點了些最名貴的茶飲和點心后,又打包帶走了幾款,最后為了逃避付賬,從窗戶口一躍而下,想要逃單。”
“好在這小二也是在山間長大,跟著做獵夫的爹,有幾分輕功和本事,追了一路,發現那賊子進了太守府,便不好再追,只好回到茶樓里,來跟當家掌柜的匯報。”
“這不,掌柜的一早,便帶人過來堵門,想尋出那小賊。”
說到這兒,怕蘭溪聽不懂,劉管家又往蘭溪這邊湊了兩步,壓低了聲音。
“這富陽茶樓的背后,是揚州城另外一支勢力,和咱們太守府勢不兩立……所以,對方逮住這個機會,勢必要好好鬧一番,讓太守府丟盡了臉才肯罷休。”
“郡主娘娘,剛才那小賊站在您的身邊,是您的屬下嗎?”
“不如……讓他出來付個銀錢,賠禮道歉一通,以平息今日的是非,可好?”
蘭溪聽到這兒,一口氣憋在胸腔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本想看個熱鬧,沒想到自己成了笑話。
她就知道!
每回都是她給赫連栩擦屁股!
她不是剛給了他幾百兩銀子嗎?怎么扭頭就花光了
沒錢那就別出去放肆啊,你堂堂正二品的司刑吏,你怎能干出這種……
蘭溪連罵都不知道從哪里開始罵!
如今赫連栩闖了禍事,拍拍屁股便溜了,留她在這里替他處理這一灘爛事。
蘭溪深吸一口氣。
輸人,不能輸陣。
哪怕背后悄悄將銀子給付了,此刻也絕不能坐實逃單之事!
否則別說在揚州城了,就是在
緩聲道:“這富陽茶樓是個什么玩意,本郡主之前從未聽過,這般攀扯上來,往本郡主身上潑臟水,本郡主如何能忍?”
“賠禮道歉?做夢!”
“若要告官盡管告去!本郡主與你們奉陪到底!”
反正赫連栩也溜了,物證也帶走了,就算去告官,又能查出什么?
蘭溪無奈之下,只能耍起了無賴。
劉管家聽到這話,面色微變。
若真鬧到官府,吃虧的是他們太守啊!
昨日太守剛糟了難,臥病在床,今日太守府便事涉官司……
揚州城內,只怕會沸沸揚揚啊,對他們老爺的仕途影響太大……
劉管家還要再勸時,那店小二忽然揚起手中一物——
“這位夫人,您看看這東西是不是您的?”
一枚巴掌大的令牌,上書刑統二字。
是蘭溪賜給赫連栩的,以證明他二品司刑吏的身份。
憑此令牌,可出入皇宮后院,可差使蘭氏一百兵,可入金鑾殿參與朝議,可享有二品官在京應享的一切優待。
蘭溪面前雖蒙著白紗,可她卻眼前發黑。
赫連栩……赫連栩!這混賬怎把這東西弄丟了!
這令牌是由先帝監制,保管在皇庫之中的,皇帝敕封勛爵親貴時,才會取出贈予。
這令牌的制式和樣式,禮書上都有列明。
有心人一查,便能查出這掌令之人是誰。
若最后……查到她的頭上……
蘭溪只覺得今日自己走出琳瑯院,是個無比昏頭的決定!
若查到她頭上,被泄露出去,所有人都會知道,太后去泰山禮佛是假,私自下揚州是真!
這令牌,絕不能落于外人之手。
蘭溪想搶回來。
可此時此地,圍聚了幾近百人,她當著如此眾多的百姓的面,干出當街明搶的事,實在太失身份,將來她下揚州的事一旦爆發,她在民間的名聲將堪憂啊……
蘭溪心頭,各種思量。
店小二則繼續為那令牌做解釋。
“賊子越窗而逃時,估計有些緊張,往常并不習慣做這些事。”
“系在腰上的此物,便因為賊子的慌亂,被窗戶咯了一下,遺落在地。”
“小的撿起這令牌后,本想送官,但又覺得是證明那賊子身份的主要依據,不可隨意處置。”
“所以……一直在懷中藏著。”
”本因為大家的夫人和貴女,各個都明曉事理,知書達理,故在下未提過這令牌之事,只等著追回銀錢和道歉后,將這牌子物歸原主。“
”可小人沒料到,你們不到黃河心不死,臨到了了,竟拒不承認。“
”無奈之下,小人只好將此物現出。“
店小二捧著那令牌,站在掌柜的身旁,滿臉審判和義正言辭的味道。
蘭溪更郁悶了。
對劉管家招手,往他袖子里塞了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道:“別鬧了,讓他們先把這些錢——”
“憑什么!”
又是同樣的聲線,又是同樣的時間。
那道帶著幾絲尖銳的女聲,在看到蘭溪后,愈發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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