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一道亮光。
分明是叢叢星火,無數道光亮!
那亮色,自山坳之間被點燃,在明滅燈火掩映下,隱約能看到那舉著火把的山民!
山民皆穿著麻衣布衫,中袖中褲,手中舉著火把,腰上……系著刀具!
這不是山民!
蘭溪瞳孔猛縮。
山民絕不會隨身佩戴武器!
想到此地的傳聞,蘭溪忍不住繃直了脊背,眉目之間,掠過凝重和擔憂。
舉著火把的這群人,大概……就是此地的盜匪了!
她原本抱著僥幸之心,想著能不動聲色地離開瑯琊山,亦或者,能打探到盜匪的窩點,提前籌謀,將損失降到最低,以離開此處。
萬萬沒想到,這盜匪竟如此突然地摸過來!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凌統領看到這一幕,也面露駭然之色。
剛才巡邏時,還都一切正常,沒發現任何風吹草動,他以為,今日,將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可這才沒過子時,怎么給這群混蛋摸上來了?
看距離,都快摸到帳篷門口了!
怪不得這群山匪在瑯琊山兇名赫赫,就連州縣的官差都拿不下……這分隱藏行蹤的本事,不得不讓人謹慎啊!
凌統領想到這兒,收起一切輕慢之心,凝重道:“娘娘,您退回營帳中,就算是拼了這條命,屬下也絕不會讓這群宵小之輩……占半點便宜!”
接著,手往空中一揮,冷聲道:“弓箭手!準備!”
隱藏在夜幕之中的弓箭手,悄悄將羽箭搭在弓弦之上,蓄勢待發,只等凌統領一聲令下。
那遠處的火光,越逼越近。
盜匪腰上武器的冷光,寒意也越來越重。
蘭溪垂眸,紅唇漠然。
“放箭。”
今日之局,已無回轉的余地,必是不死不休之事。
聲音剛落,那搭在弓弦上的箭矢,便如流星一般,劃破天際,落在那遠處持火把的盜匪身上。
箭矢入肉,本該是慘叫聲連連,可這些盜匪竟比精心培養的軍隊還要抗疼,硬生生忍住那切膚的痛意,一邊拔下扎在身上的羽箭,一邊將火把舉得更高,圈圍住蘭溪等人所在的地界,形成一個閉環,將蘭溪這邊的百人,困于其中。蘭溪抬頭,環視那成圓形的包圍圈,眸間,寒意森然。
這真的是簡單的盜匪嗎?
盜匪所求,不都是金銀財寶嗎?
為何……這群盜匪,一見面,便要將她們趕盡殺絕!
……
昏暗的帳篷內。
春姨娘匆匆地將盤子里的糕點往懷里塞。
還有那純銀的燭臺,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的瓷器,就連床褥上,繡著金線的枕套,春姨娘也沒有錯過。
手腳麻利地收拾著,布滿驚懼之色的眼底,帶著隱約的瘋狂。
她對那一旁坐著的小人道。
“待會兒,一定緊緊牽著娘的手,咱們母子倆趁亂逃跑,千萬不能走散了。”
“這位叫什么明珠郡主的貴女,身份確實尊貴,看著也不甚好惹,但可惜,為人太過天真了。”
“來之前,娘可打探過了,這盜匪最愛圍堵達官貴族,過路之人的身份越貴重,他們下手就越狠……”
“咱們小門小戶的找幾十個鏢師,也許能蒙混過了此山。”
“可這位郡主娘娘……嘖嘖……”
“被盜匪頭子給盯上了!在這山林之中,縱帶了一百侍衛又如何?這可是盜匪們的老巢和主場啊!怎能由她猖狂?”
“不過正好,給了咱們娘倆的機會,待會兒,等他們打起來時,我們便趁亂逃跑……也許,還能留一條活路。”
“兒啊!”
想到這兒,春意娘又將眼神落在兒子身上。
看著他那小小年紀已顯出幾分清俊的五官,嘆了一口氣。
“我兒天資聰穎,怎能被我這么一個出身不堪的娘給拖累了?你娘我當年,只是青樓的一介清倌人,若非抓住機會灌醉了你爹,也沒有這個成為良婦的機會……”
“好在你爹心善,留了我們娘倆一條命,將我們養在京城。”
“娘知道你讀書好,也知道你是個有志向的,可靠你一人想在京城立足太難了……”
“你爹爹只你這么一個兒子,他如今又成了揚州城的太守,若不把他底下的人脈資源留給你,他活這一輩子圖什么!”
“所以,即便沒有你爹寄來的這封信,娘這兩年也打算帶你回揚州投奔他的。”
“他便是再殘忍,能忍心看著自己的獨子淪落街頭?”坐在椅子上的小符笙,雙手無力地抓著椅子上的雕花背板。
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是遠超出這個年齡的成熟。
“娘。”
他仰頭道:“先生說,大家族之中,嫡庶之別極為分明,正妻與妾室的待遇,更是天壤之別。”
“在京城,即便我們過的再不堪,再狼狽,您也是當家的娘子,手下指揮著十幾個仆人,將來兒子讀書得了學問做了官,還能給您請封誥命,讓您一世優渥,不為名聲所累。”
“可到了揚州,您便要處處仰人鼻息,端茶倒水伺候另外一個女人。”
“兒子……甚至還要稱呼他人為母親。”
“我們……真的要去揚州嗎?”
少年的瞳孔,干凈不然塵埃。
無論他的生母是怎樣的出身,他都不會嫌棄半分,甚至……會因此更加心疼母親的不易,想著早些長大成人,護持住母親,保她一世安穩。
正在收拾金銀細軟的春意娘,陡然聽到兒子這般貼心的話,心頭一梗,眼眶頓時紅了。
她春娘這輩子沒有投個好胎,也沒能嫁的個良人,唯唯諾諾過了一輩子,卻生了個人人艷羨的好兒子!
便是立時死了,她也值了!
只是。
她不能死,她得撐著將兒子帶出瑯琊山,帶回揚州!
一把擦去眼角的淚痕,春姨娘將收攬好的東西,往懷中一塞,拉著小符笙便往外走。
“一會兒跟緊娘,千萬別發出聲音,知道嗎?”
符笙沒說話,緊緊握住春意娘的手。
來自母親的溫度,讓他在這兵荒馬亂的夜晚,心里無比安定。
……
另一側。
在火把的盡頭。
一個披著裘衣,滿臉胡渣,五大三粗,瞎了一只眼的彪形大漢,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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