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意外地看了那小子一眼。
倒是有幾分機靈勁兒。
挑眉,“救命恩人?何出此言?”
那名叫笙兒的小童,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認真道:“看郡主姐姐的穿著仆從,皆非平民能穿得起的,定然不會因為這點小錢,對我們孤兒寡母下手。”
“而且,郡主姐姐生得如天仙一般,怎會是殺人兇手。”
蘭溪失笑,“嘴巴倒挺甜。”
蘭溪復又看向那婦人。
“如何,九歲小兒就能看清楚的事,你個大人倒在這里糾結。”
那婦人面色煞白,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些什么。
一旁的腮雪繃著臉,怒斥道:“還在裝什么傻,見了郡主還不跪?”
那婦人似被打破了任督二脈一般,立刻跪地磕頭,聲淚俱下。
“郡主娘娘救命啊——”
她開始哭訴,“民女和小兒,也不知招誰惹誰了,只是去揚州投奔我家老爺,誰能料到,半途上,那些家仆和鏢師竟然看上了妾身這點微末的家資……”
“將妾身和吾兒掛在樹上……”
她的話,蘭溪并不全信,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據本郡主所知,那揚州太守只有一房妻子,只生了一個女兒,你這小妾是從哪里來的,竟然還從京城遠道去揚州?還能有一個私生子?”
“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婦人駭然地抬頭。
“您……您怎么知道……”
竟然連揚州太守家里有幾房妻妾都知道……
這便是京中貴人的能力嗎?
那名叫符笙的幼童見狀,替自己的母親解釋道:“郡主姐姐莫惱,我母親說的都是實話。”
“我確實是符大人的兒子,我娘……是符府的人,但并非妾室,而是外室。”
“十年前,符大人進京述職,我娘……伺候著符大人,后來因為有了我,符大人便在京里置辦了一處宅院,每年命人送些銀子過來。”
“這十年,我娘獨自拉扯我長大,頗為不易,但也謹記著外室的本分,等閑不向揚州遞話,唯唯恐惹惱了揚州的主母,斷了我娘的命。”
“這次去江南,是因為我那爹爹……寫了信來,說讓我們母子二人進揚州,以后搬入府中居住。”
“往后,我便是府里名正言順的二少爺了。”“不然,我們哪有這么大一筆銀錢……來支付鏢師的花費呢?”
言辭懇切,思維縝密,句句在點。
蘭溪不由高看了這孩子一眼。
符家什么風水,能出一個這么聰明的兒子?
怪不得符太守冒著得罪發妻的風險,也要將這兒子接回揚州。
蘭溪暫且信了這番話。
但是……
這母子二人的身份倒在其次。
如今有疑點的,是那群家仆和鏢師,為何離奇死去?
想到這兒,蘭溪聲音發冷,質問道。
“掂量著本郡主脾氣好嗎?你們口口聲聲說那群人要置你們于死地,為何如今你們還活的好好,那家仆和鏢師,皆毒發身亡?”
“識相的,老老實實交代清楚,若再有隱瞞……別怪本郡主狠心!”
婦人不可置信地尖叫道:“你說什么?他們是中毒死的?”
“妾……妾還以為是郡主娘娘大慈大悲,為了救我們母子倆,這才將那群狼子野心的混賬給殺了……”
“他……他們竟是被毒死的?”
婦人面色駭然,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渾身發抖,低著頭,不敢再言語。
腮雪聞言,忍不住斥道。
“你這人好生過分,我們郡主好心救你,你倒把殺人的名頭安在我們主子身上!”
“如今人既死了,死了幾十之數,便是放到州府里,也是駭人聽聞的大案了,你們懷疑我們,我倒覺得,你們二人的嫌疑更大!”
那婦人哆嗦兩下,再抬頭時,竟滿臉淚痕。
“冤枉啊姑娘!”
婦人這回的表情,情真意切,比提起這十年艱難的養兒之路,還要苦楚。
“我們孤兒寡母,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如何能對付的了這幾十大漢!若我們真有這本事,哪里還用召什么鏢師仆從,承擔這殺人的危險?我們直接母子二人輕裝啟程,不就萬事大全了?”
她聲淚俱下的模樣,讓一旁的凌統領看不過去了,開口解釋道。
“主子,那幾十大漢,確實都是人高馬大之輩,弱婦幼童,絕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人,應該不是她們殺的。”
婦人抹了抹淚,如覓知音一般。
“這位軍爺說的對,我們怎有那般本事!”腮雪和凝霜,各立一邊,皺眉看著這一幕,不好開口。
她們心頭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子如何判定大全,她們都聽主子的。
蘭溪,卻覺得其中有異。
一種直覺。
剛才這婦人,提起自己被害之事,提起往事時,口齒不清,神魂顛倒,看著慌亂至極,是個上不了臺面的樣子。
但提起那死去的幾十大漢時,卻有理有據,講話沉穩清晰,跟剛才那個樣子……判若兩人。
單憑這點,蘭溪無法直接了當地懷疑,懷疑這婦人話里的真假。
但這疑竇的種子,卻種在了她心頭。
同去揚州,還要同行一路呢,這母子身上藏著什么秘密,總會知曉!
“罷了。”
蘭溪將一直捻在手中的珠串,遞給身旁的腮雪,漠然的長眸,在那母子倆干澀的唇上一閃而過。
“給他們點水喝吧。”
“既是符大人的家眷,相識一場,咱們也算做個好事,將他們平安送到揚州吧。”
腮雪點頭應下,往前去扶那小童。
“起來吧,跟我去后頭,先喝點兒水,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扶起小童,又看那婦人一眼,語氣到沒那么溫柔了。
“你也是,隨我來吧。”
婦人踉踉蹌蹌地從地上起來,一邊道謝,一邊跟著腮雪往車隊后程走去。
蘭溪盯著她們離開的身影,對一直站在一旁當背景板的赫連栩道。
“麻煩你件事。”
赫連栩眸色亮了幾分。
“和我之間,不必那么客氣,說吧,要殺誰?一個時辰,人頭給你送來。”
蘭溪翻了個白眼。
這廝心里除了殺人就是殺人!裝不下別的事了!
忍下罵人的沖動,蘭溪清了清嗓,鄭重道:“盯緊這一對母子,尤其是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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