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跪在她面前的韋七小姐,并非那個落水的韋七小姐!
難不成,此韋七,同她一樣,也是重生再來之人?
蘭溪眸色愈深。
手指微微疊起,交叉著放在膝上。
聲音低晦,“韋七小姐的言行舉止,讓哀家想起一位故人。”
韋七沒料到蘭溪會突轉話頭,好奇道:“哪位?”
蘭溪拉長聲調,“是罪帝蕭燁的貼身婢女,位列貴妃之尊,名叫玉媚兒……”
韋七微愣,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不知自己和那位貴妃哪里相像。
她的茫然,蘭溪看在眼里。
心頭的疑慮沒有得到緩解,反而愈來愈深。
前世,玉媚兒可是成了皇后的,母儀天下。
蕭燁也坐穩了皇位,尊貴萬分。
若韋七小姐是重生的,對玉媚兒的名字絕不會陌生,表現出來的反應,也絕不會這么平淡。
罷了。
如今牽扯她思緒的事情太多了,韋七小姐并非什么重要的人物,也無法攪亂她原本的計劃布局,此事且先放一邊吧。
蘭溪擺了擺手,又道:“剛才抄經時,你的位置與你姐姐的位置極近,可曾注意到……誰動的手腳,害的桑桑姑娘摔倒?害的你姐姐受傷?”
韋七小姐緊握的雙手,緩緩松開,搖頭,愧疚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女那時只顧著抄經了,根本沒注意姐姐那邊發生了什么……”
蘭溪輕嘲一聲。
“那可真難為你,一片忠心都落在了經書之上。”
韋七小姐低頭,愈發羞愧難耐。
蘭溪看著殿內烏壓壓的一片,又掃了掃偏殿影影綽綽的人形,心頭無端煩悶。
跟這些小丫頭們計較什么呢?平白給自己惹麻煩!
她揮手,叫來青鸞,附耳道:“秀女們都送回儲秀宮,桑桑送回她的海棠院,皆禁足三月,非詔不得外出……一旦發現,趕出后宮,絕不姑息!”
吩咐完,扶著腮雪的手,掠過滿殿的衣裳鬢影,回了自己的內殿。
……
爐香裊裊,禪意漸起,沉香的味道,升騰縈繞在整個寢殿中,蘭溪焦慮的情緒,也被這濃淡得宜的香氣給沖化,人也安靜下來。
她遣退了一切伺候的人,平著身體躺在榻上,看著那絲羅帳上方鳳穿梧桐的刺繡,眼神,放空……如今,最要緊的事,有三樁。
第一樁,是查出符吟霜的真實身份,以及她背后的勢力。
這天下,除了父親,妹妹便是她最重要的人了。
只要跟妹妹有關的消息,她都會放在第一位處理。
第二樁,則是順藤摸瓜,借岳公公和蕭信之手,同千里之外的那位赫連太妃打個照面。
赫連氏這個偏遠的勢力,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從未放在眼里過。
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她從不在意的姓氏,早已將探子安插在她身邊,甚至……前世……還似友非敵的,用一個岳公公,讓她茍活了十年……
赫連氏,藏得真夠深的!
第三樁,則是好好組建她的御鳳臺。
御鳳臺是她和新帝周旋,父親和前朝老臣周旋,最后,以父親致仕退位為代價,給她爭取來的權利。
也就是在朝堂之外,另設御鳳臺,上可監察百官,下可游走全國,體察民情。
御鳳臺的成員,經她和蕭長卿的談判,如今,從七人,變成了十人。
其中,三個二品大員,三個三品朝臣,四個七品小吏。
此七人,可行走內廷,亦可于前朝參事,但其俸祿皆由從蘭太后的俸祿之中出,是明晃晃的蘭氏一脈。
若蘭衡未退位,這御鳳臺還能多召幾位要員,畢竟蘭衡在文士中的地位,是一呼百應的存在。
可蘭衡已退位,蘭氏只余兩個柔弱女眷,即便有蘭氏百年的聲譽撐著,眾人也不看好蘭氏的未來,認為這榮華百年的蘭氏,終究要沒落了。
何苦為了一個官職,得罪如日中天的新帝?得罪氣焰正盛的韋家?
因此,御鳳臺招募了近幾個月的官宦,幾乎無人走馬上任,敢來自告奮勇。
對了,上次桃花會,她欽點了一位女吏,商女陳洛歌。
蘭溪準備將女學之事,全權交給陳洛歌,由她來周旋承辦。
讓天下女子,皆能讀書識字,明理自立。
但光有女學顯然不夠……
蘭溪眼瞼沉重,似千鈞落錘,心里百般計劃著,慢慢閉上雙眸,沉沉睡去……
……
再醒來時。
已是次日清晨。
新養的兩只黃鸝,在雕薔薇花的木架子上,婉轉清唱。凝霜壓低的聲線,隔著那鏤空的窗戶,若有若無地傳至寢殿內。
“噓……祖宗們,都別叫了,主子累極了,好不容易睡個踏實覺,你們都行行好吧……”
回應她的,是黃鸝愈發清脆的啼鳴聲。
凝霜深深嘆了口氣。
蘭溪聽到她的嘆氣聲,笑著起身。
道:“鳥兒如何識得這些?人間的愁郁苦悶,與獸寵無關的。”
“凝霜,你過來幫哀家準備一套出宮的儀程,哀家今日要外出。”
凝霜聽罷吩咐,忙提著裙子進來。
發間還帶著露珠,對蘭溪甜甜一笑。
“得嘞,主子您稍等!”
……
一番收拾整頓,蘭溪出宮時,已至巳時。
金頂的馬車自廣安門駛出,車駕上的龍鳳紋雕皆被錦緞擋住,除了那掛在四梢的和田玉琳瑯,馬車素雅極了,看不出是宮中出來的,更看不出馬車之內,主人的尊貴身份。
熏香已燃。
蘭溪卻覺得車內,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
她環視一圈,最后落在對面青鸞身上。
不,準確的來說,是青鸞的座榻下面。
蘭溪眉毛好看的蹙起,問道:“那下面的箱子里,裝著什么?”
青鸞彎腰,奮力地將那櫸木箱子往外拖,一邊使勁,一邊為蘭溪解釋。
“裝著外出的雜物,爐灶、鍋碗、炭火、藥品之類的……雖然娘娘您不會在宮外久待,但萬一出了意外呢?要在宮外多住幾日呢?這些東西備齊了,也免得您受難。”
“箱子雖看著大,其實裝不滿的,頂多裝一半——啊!”
青鸞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箱子往外拖拽,可拽到一半,發現那箱子竟不受控制地顫動了一下,像……像活物一般
青鸞臉色驟然煞白。
“娘娘……這……這箱子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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