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多看了她一眼。
是自己殺的人還不夠多嗎?
是這后宮的血還不夠艷嗎?
還是黃嬤嬤沒有警告過這些秀女?
怎么……還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她對峙?
蘭溪尚未開口,只是眉頭皺了皺。
腮雪看在眼里,二話不說便沖進人群,將那仍洋洋得意的余袖玉,從中指摘出來。
“余秀女意見這么大,可是對娘娘掌宮不滿?是不是覺得今日的主位,不該咱們太后娘娘坐,該你來坐!”
余袖玉眼角狠狠一抖,抬起手臂,將耳邊的發絲攏至腦后。
手上的赤金釧子,碰撞之下,發出驚慌的雜音。
“太后娘娘誤會了。”
“臣女怎敢有那個心思!”
“臣女只是勸誡娘娘罷了……”
余袖玉認了錯,便低著頭,準備隱入人群中。
今日,她面子掙到了,里子也掙到了。
挨兩句訓斥的功夫,便能在秀女中占個頭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這份算計落在別人身上,蘭溪倒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拿她做筏子,蘭溪怎么慣著她?
看穿這余袖玉的小心思后,蘭溪抬手指了指外殿——
“哀家懂你。”
“你是覺得這內殿溫度太高,燒的火急火燎了吧?”
“既如此,便去殿外跪著。”
“冷風吹著,人也好冷靜幾分。”
余袖玉面色微變。
若就這么被趕出去,她在宮中還有什么面子可言!
蘭溪卻半點臉面都不打算給她留。
臉面是自己掙來的,可不是耍心眼耍出來的。
“余袖玉殿前失儀,掌嘴二十,趕出儲秀宮,送回余家。”
蘭溪淡聲宣布了她的結局。
余袖玉的雙眸驟然瞪圓,不可置信地推開身旁的秀女,腳尖踉踉蹌蹌地踩著自己的月華裙擺,往蘭溪那側撲去。
口中,盡是不甘。
“太后娘娘您怎能如此!”“臣女是余家的女兒啊!是尚書之女啊!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顧忌著臣女的父親,也該給臣女留幾分臉面的!”
神態之間,隱有從天堂墜入地獄的絕望。
蘭溪修長的,恍若透明的指尖,輕輕敲擊著黃楊木做的桌面。
指甲和陳年木料的摩擦聲,沉悶又壓抑。
“哀家倒忘了。”
蘭溪展唇一笑。
“你竟還有個父親。”
余袖玉以為自己抓住了留在宮中的希望,拼命地為自己辯白。
“對啊娘娘,臣女是家中獨女,最受父親的寵愛,臣女的父親官居正二品,為大安朝嘔心瀝血,兢兢業業……”
等她自夸完,蘭溪幽幽地回了一句。
“那你父親,估計會后悔生了你這樣的女兒。”
余袖玉僵住。
“什……什么意思?”
“教女無方,余尚書貶為五品,遷出京城,任山西晉城太守。”
余袖玉面色瞬間慘白如紙。
那涂了百兩銀子一斛的唇脂的唇,變成了唇脂都壓不住的青白之色。
“太……太后娘娘!”
余袖玉的天都快塌了。
她不過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怎么就害的余家幾代人的經營……回到了原處!
她們余家就是從晉城發的家啊!歷經三代……終于在京城站穩腳跟,如今一朝變故,又要被趕回晉城……
父親知道了,哪管她是不是獨女啊!
會一把掐死她的!
余袖玉終于慌了。
“娘娘!臣女知錯了!”
余袖玉目色哀泣,聲音凄楚,“民女再也不敢放縱了,求娘娘饒了臣女的父親吧,臣女……”
蘭溪面無表情,看向那待命的侍衛。
“沒聽到嗎?掌嘴二十。快點掌嘴結束,快點將這位余姑娘送回余家,和親人團聚啊。”
殺人誅心。
余袖玉悲憤交加,在被侍衛拖行著要離開時,眸色已變成赤紅。
嘶啞著嗓子,惱怒地罵起來。
“你這個毒婦!我不過是多說了兩句嘴,你便要奪權奪官,害我余氏永無寧日!”
“牝雞司晨,你這樣造孽,遲早會遭報應的!”“老天不公啊!讓你這等惡毒的女人成了太后!這天下……往后還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子!”
蘭溪不動聲色,眉眼溫和。
交領上繡的金線紅縷芙蓉花,將她的紅唇,襯得愈發嬌媚動人。
“屢教不改,再加十下。”
余袖玉噎住。
下一刻,巴掌高起低落,抽在她潔白的左臉上。
她被這實實在在的一巴掌給抽懵了。
頭上的珠釵跌落到耳畔。
本來三分清秀的五官,染上了猙獰。
“你這個——”
罵聲未起,又是一巴掌。
等三十個耳光抽完,殿內殿外,寂靜無聲。
殿外。
余袖玉兩眼一翻,盯著腫成豬頭的臉,徹底昏死過去。
侍衛依照吩咐,將她塞進車架內,拖出皇城,運回余府。
殿內。
落針可聞。
二十八位秀女,如鵪鶉一般,埋在那寬大的衣襟之內,屈膝彎腰,瑟瑟發抖。
只有那時間滴漏的聲音,一聲接一聲,滲得人頭皮發麻。
蘭溪手中的一百零八顆檀香木珠,盤了一遍后,才又抬眸。
看著那偌大一屋子的鶯鶯燕燕,緩緩開口。
“你們這些人,要么家室背景得利,要么容色容貌姝好。”
“自有幾分傲氣,哀家也明白。”
“御花園地方夠大,栽得下形形色色的花兒,自然也容得下你們這群新人。”
“只是咱們御花園,到底不必宮外,什么野花野草都能長。”
“宮內的一舉一動,跟前朝的興替息息相關。哀家不求你們謹言慎行……只求你們別閑的無聊,四處惹事,吵吵鬧鬧,聒噪不已。”
她說到這兒,掃視一圈,目光所及處,無人敢同她對視。
就連那韋家的兩位小姐,也緊緊藏于人后,唯恐被揪出來,當初處刑。
蘭溪頗有幾分意興闌珊。
“行了。”
“現在諸位能老實回答哀家的問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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