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面相覷。
這……桑桑姑娘的脾氣……誰敢啊……
蘭溪見狀,眼底冷意更盛。
滿院子的人,沒一個能拿得出手的。
她甩開腮雪攙著自己的胳膊,奪走那硬木的傘,來到廊下。
桑桑聽到動靜了。
知道蘭溪來了。
她的聲音,一改剛才的尖銳,變得哀怨,凄慘,帶著惺惺作出的姿態。
“蘭姐姐,你不要攔著我了,我都這樣了長卿都不來看我一眼,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他真的好狠的心啊……”
誰是你的蘭姐姐!
蘭溪聽到這稱呼便覺得惡心。
強壓下那胃里的生理不適,叩門,“你是自己打開,還是讓本宮幫你打開。”
桑桑哭聲更重。
“蘭姐姐!你不要逼我了,我已經這般可憐了,為何你還要咄咄相逼。”
“既然你非要讓我去死……那就這樣吧!”
咚——
她一腳踹翻了腳下的木凳,決然地抓著白綾,隔著朦朦朧朧的窗扉,看到了她滿臉故作的委屈和哀色。
好似上吊之事,全是被蘭溪所逼。
伏跪在廊下的宮人,聽到殿內的動靜,臉都白了。
哀求道:“皇后娘娘您高抬貴手啊,求您給桑桑姑娘一條活路吧……”
蘭溪徹底氣笑了。
她冷眸撇著地上的宮人,“你這主子給了你多少好處?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不小!”
“滾開!”
蘭溪一腳踹開左右攔路的宮人,舉著手中的木傘,狠狠砸向木門。
屋內。
桑桑嘶啞的,勒著脖子的聲音愈發哀戚。
“蘭姐姐,你好狠的心啊……”
蘭溪怒意更盛,丟掉那木傘,掏出袖中的匕首,撬向那木門的關節處。
門框松動。
蘭溪收回匕首,鳳眸含霜,右腳狠狠一踢——
砰——
木門碎成兩半,四裂開來。
屋內。
桑桑手中揪著白綾,僵硬地站在椅子上,她的旁邊,則是被踢翻的凳子。
她腳邊有兩個支撐物,踢翻其中一個,只是為了嚇唬外面的宮人。
惜命如她,怎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蘭溪抱著雙臂,唇邊吟起譏諷的笑。
“桑桑姑娘這演戲的功夫,可真是京中第一流啊。”
桑桑眼底閃過尷尬。
那尷尬很快又變成惱怒。
可眼前之人,不是她能隨便發脾氣的。桑桑狠狠地跺腳,不滿地嘟囔,“蘭姐姐,你可還記得當初的承諾?你說只要我救下蕭長卿,你便答應撮合我們兩個。”
“如今長卿對我愛答不理的,你是不是得加把勁兒了?”
蘭溪笑著道:“確實。”
桑桑眼底一亮,“那你有什么主意?”
蘭溪抱著臂,繞著桑桑,悠然轉了一圈,神色莫名。
“桑桑姑娘自小在民間長大,想必經歷頗多,對這天下男子的脾性,也知道幾分。”
桑桑挑眉,“什么意思?”
蘭溪笑道:“這天下男子嘛……往往自以為是,自命清高,最喜歡那種傷病柔弱,全身心依附他們的女子。”
“桑桑姑娘如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樣子,連普通男子都吸引不了,更別說那冰山一般的攝政王了。”
“不如……”
“不如什么?”
桑桑面色青白交加。
她總覺得蘭溪在嘲諷她,可她找不到證據。
但這陰陽怪氣的語氣,讓她莫名的難堪。
“不如本宮幫你一把。”
蘭溪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湊近桑桑。
桑桑卻覺得后背發寒。
“你……你怎么幫我?”
怎么幫?
蘭溪果然地撩起右腿,狠狠踹向那三尺高的椅子——
眼底掠過狠色。
當然是幫你變得柔弱無依啊!
椅子驟然翻倒。
桑桑躲閃不及,驚呼一聲,從高處重重地摔在地上。
和她驚呼聲混在一起的,還有那咔嚓的骨頭錯位聲——
砰——
殿內殿外,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接著,便是桑桑殺豬般的嚎叫聲。
“蘭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潑婦!你就是這么對待我的?你忘了當初你答應過我——啊——”
蘭溪掄起椅子,朝她后腦勺狠狠砸去。
嗡——
桑桑眼前一花,后面的罵聲噎住,往后一倒,雙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
蘭溪丟開椅子。
廊下的宮人們,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娘娘……您……”
海棠院的掌事姑姑,哆嗦著唇,驚恐道:“您這樣……我們怎么跟攝政王交代啊!”
蘭溪鳳眸朝她瞥去,帶著森然的冷意。
“交代?你家姑娘自己要上吊,本宮不過幫她一把,談什么交代?”
那掌事姑姑還要再辯,卻駭于蘭溪那吃人般的眼神,訥訥地,閉了嘴,盯著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桑桑,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這又是何苦呢……
雨越下越大。
鋪天蓋地的寒意,順著這冰冷的空氣,滲進蘭溪的四肢百骸。那種無法承受的虛弱和痛意,讓蘭溪艱難地扶住了腮雪遞來的手。
她強撐著,指著地上的桑桑。
“帶回芝蘭殿。”
只要桑桑在芝蘭殿,蕭長卿回宮之后,想必第一時間便會趕來。
到時,再質問他青鸞之事!
“是!”
腮雪扶著自家主子發抖的手臂,心里又酸又疼,路過桑桑時,朝她手上狠狠踩了一腳——
早不鬧晚不鬧,非挑著今天鬧事!
若主子有什么閃失,一百個都賠不起主子的一根手指頭!
……
雨到傍晚才停。
水汽緩緩升騰成霧,凝在芝蘭殿的上空。
蘭溪自從海棠院回來后,便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那種從靈魂深處涌來的虛弱感,讓她差點以為,她又回到了上一世。
被亂棍打死的那天。
她眼睜睜看著,那群太監和侍衛們,將她的手腳,從上到下,寸寸敲斷。
怎么會不疼呢?
可她從頭到尾,一聲疼都沒叫過。
她如何能叫痛?
她如何能在那對賤人面前妥協?
到后來,已痛得麻木,靈魂都似乎從肉體中剝離出來。
和如今的感覺一樣。
似乎這身體,已不是自己的了。
蘭溪的手,不知怎么,摸到了自己小腹的位置。
那里好像曾有過什么。
如今卻空蕩蕩的。
她的孩子嗎?
她……
不配。
手背上,似乎被什么打濕。
燙得驚人。
蘭溪浮游的意識,終于落定,她凝神,看向自己的手背。
那里竟有一滴濕潤的淚。
她驚慌地摸上自己的眼角。
同樣的濕潤。
蘭溪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用榻邊的帳子,狠狠擦去那濕氣,露出一雙猩紅的,帶著血絲的眸子。
仇人未死,蘭家未穩。
去它狗屁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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