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兒上次把這新作的箭矢落在宮中了,她本想今日順道拐蘭府一趟,將這箭矢給妹妹送回去。
如今看來,今日熱鬧一波接一波并不消停,沒時間再折回蘭府了。
“綁好了!”
蘭溪的聲音,從簾子內溢出來。
動靜已鬧得夠大了,附近幾條街的百姓都出來了,也該到給這夫妻倆教訓的時候了。
蘭溪下過令后,遲遲未有下一步動作。
她在等。
那夫妻倆復又被制住。
這回,侍衛們學聰明了,干脆找了繩子,將二人結結實實捆綁在一起,就連那欲要罵街的兩張嘴,也都給他們堵上。
百姓們聽到蘭溪的聲音,摸不清是坐著哪位貴人,皆在竊竊私語,不敢上前。
直到——
半炷香后。
后門開了。
管家帶著一個高瘦的姑娘,匆匆趕到馬車旁。
那姑娘年約十四,但身形極高,五官和眉眼,和那對鬧事的夫妻,有四五份相似。
正是那夫妻倆口中的馬招娣。
此刻,她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惶惶不安的被管家塞進車駕內,看見蘭溪后,眼底一驚。
跟著夫子學習數日,雖未讀通書本,但也知曉了基本的禮儀常識。
正要給蘭溪行禮,蘭溪攔住她。
溫聲道:“你的父母來接你了。”
馬招娣行禮的動作僵住,眼底閃過驚恐之色。
“可以……不走嗎?”
她身體瑟縮了一下,像是想起了曾經那些悲慘的回憶。
進蘭府之前,也許她不會多說。
生身父母的生養之恩比天大,就是把她打死,她都得默默的跟二人回去。
但在蘭府讀了兩天書,她不知怎得,竟然生出一股勇氣,跪在蘭溪面前,雙手撐著車板,眼眶慢慢紅了。
“皇后娘娘,當時雪壓村落,糧食盡毀,房屋坍塌,爹娘口中說是帶我來京中討吃的……可是……可是他們其實是想賣了我,給弟弟討口吃的!”
“他們都跟那守城的士兵商量過了,一兜窩窩頭就把我賣過去……給那五十歲的老頭子當小妾……”
“娘娘,當時若不是您突然下令,統計所有十五歲以下的女孩……如今民女……只怕死在那老頭床上了!”“那守城侍衛跟娘說了,那老頭打死三房小妾了,可爹娘為了那一兜饅頭……”
馬招娣抓著蘭溪擦在車上的裙角,滿目哀求,“娘娘,求您了,不要敢我走,好嗎?”
蘭溪扶住她的臉。
在馬招娣驚訝的表情中,溫聲道:“保持好剛才那副表情,記得嗎?”
蘭溪交代,“待會兒下車時,就想著之前你爹娘對你做的事,這樣眼淚就容易流下來了。”
馬招娣似是懂了,又似是未懂。
蘭溪安撫道:“你配合本宮演好這場戲,本宮養你一輩子。”
……
就在百姓們等的焦躁,遲遲等不來下一場熱鬧時。
那馬車簾子又被掀開。
身形修長的少女,穿著一身棉衣,步履蹣跚地從車中走出來。
她用帕子蒙著面,等走到那夫妻倆身前時,才揭開那蒙在臉上的帕子,露出那肖似的五官。
“爹,娘……”
她輕輕喚道。
侍衛得了眼色,急忙將那馬氏妻子嘴里的布給抽出來。
剛一抽開,那妻子便嚎著嗓子叫出聲來,“我的閨女啊!”
下一刻,又被堵住嘴。
噎得她雙目圓瞪,瞳孔充血。
百姓們紛紛道。
“原來真是母女倆啊……”
……
確認了身份,百姓們看蘭氏侍衛的眼神愈發不善。
這馬氏夫妻說的是真的!這蘭氏果然在做那種見不得的生意……
低罵和斥責,在人群中蔓延……
直到。
馬招娣撲通跪在地上,以帕子抹眼,淚水漣漣。
“您就放過女兒行嗎?”
她哭的極為哀戚。
“我自三歲會拿起鍋勺,您便開始讓我去廚房做飯,日日五更起來給一家人洗衣砍柴……我知道您心疼兒子,也知道您瞧不起我是個姑娘,可女兒只有你們一對爹娘,女兒孝敬你們是應該的!”“為你們,為幼弟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可是求求你了娘……能不能不要把我賣給那個老頭子?”
說到此處,似是想起那些在城外驚惶不安的日夜,甚至不需要用那抹了生姜的帕子擦眼,淚水自己便流了出來。
“那老頭子打死了四個小妾,毒死兩個老婆,連親生女兒都不放過……您為什么要把我推進這火坑中啊。”
“若不是皇后娘娘心善,如今,我不知道死了幾回了。”
“前些日子你們給我遞信,說又給我找了一份好人家……可那是什么好人家?家里有四五個孩子,我才十五歲,就要去當后娘嗎?”
“我不同意,你們就說要來蘭府門前鬧事,如今你們盡管鬧吧,大不了把這條命拿去給你們抵了,抵一場生養之恩!”
馬母氣喘如牛,拼命掙扎,怒視著自己的女兒,比看殺父仇人還要狠毒的眼神。
這條養不熟的白眼狼!
果然生十個女兒不如生一個兒子!
這死丫頭中間說的那段她認了。
但前頭跟后頭說的都是什么狗屁話。
三歲就讓她下廚房?前段時間又要她當后娘?這簡直就是污蔑!
如今,她算是懂被人污蔑的苦楚了。
可惜嘴巴被堵著,讓她有口不能言!
百姓之間,也響起抽氣聲。
萬萬想不到,此事竟會有如此轉折。
所以,今日蘭府門前的誣告,純粹是因為沒能把女兒賣出去?
一邊是形容狼狽,面目猙獰的夫妻倆,即便被堵著嘴,仍看出那滿臉的不善之色。
一邊是滿臉淚痕,哭得鼻青臉腫,淚水漣漣,惹人同情的年方十五的少女。
百姓心中的天平不自覺地偏移。
甚至,有人開始指責那夫妻倆。
“哪有你們這么做父母的,就算不喜女兒,也不應該虐待呀。”
“對呀,她才十五歲啊,怎么忍心讓她做別人的后娘?”
……
輿論徹底逆轉。
另一側。
車簾掀開,蘭溪帶著面紗,扶著雙喜的手,從車駕中緩緩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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