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卿來到蘭溪身前。
他沒再看那雙眼睛,而是微垂著首,問道,“皇后娘娘,不知陛下身在何處?本王進宮,是為了朝拜陛下的。”
而不是朝拜蘭氏。
這話,在他舌尖流轉一圈,又壓下去。
不知為何,他在這所謂的蘭氏皇后面前,總說不出太過凌厲的話。
大概,是因為蘭氏女的美色?
蘭溪垂眸,看著手中渾濁的酒杯,神思恍然。
沉默許久,最后釋然一笑。
罷了。
他救她一命,已是莫大恩德,如今清醒了將她拋到腦后,她又有什么可怨的?
“陛下身子不適,先告退了,勞郡王爺有心了,郡王既然身體痊愈,陛下自會給你安排官職,往后日日上朝參政時,再朝拜不遲。”
揮手招來小廝,準備差人給他賜座。
沒料到人群中竟有一位穿著華貴的婦人起身,笑著問道:“郡王爺如此風姿,不知可有妻妾?妾有一女兒,今年十六,自幼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皆通……不知郡王可有意向?”
她話音一落,其他當家大婦們也起了心思。
儒雅清俊,身家干凈,儀表堂堂又身份尊貴。
若今上往后無嗣,這位成為新帝的可能性極大。
提前在后宮占個位置,往后家里做些什么都方便些。
左右不過是付出一個女兒的代價,卻多了一份飛黃騰達的可能。
想到這兒,女眷們紛紛起身,賣弄自家女兒。
“我那小女姿容無雙,溫柔賢良,和郡王爺站在一起,好似芝蘭玉樹,端是一對麗人,郡王爺不如考慮考慮我們柳府……”
“我們許氏有待嫁女四位,若郡王爺喜歡,可隨便擇一位成婚。”
“我家庶女溫柔小意,知禮聽話,她那姨娘可是江南長大的姑娘,她跟著姨娘,一手琵琶彈得精妙絕倫,能為郡王解乏消困,我們家不求正妻之位,只要個側妃之位便可……”
……
蕭長卿萬萬沒想到,今日問罪蘭溪之舉,會被這么莫名其妙地打斷。
身周圍了一群香衣脂粉客,那胭脂味讓他難受又反感,胸口跟著泛起細微的痛意。
往常三日才發作一回的疼,今日竟連著發作兩回!
桑桑見狀,頓時不樂意了。
手中雞腿一扔,沖出人群,張著雙臂擋在蕭長卿身前,如護犢子的老母雞一般,怒道:“長卿是我相公!你們想都別想!”
眾貴婦面面相覷。最先擠過來的那貴婦人質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未婚未嫁便大放闕詞,可將你父母的臉都丟盡了!”
桑桑未梳婦人頭,仍是少女的挽月髻,且行走之間的舉止動作,一看便知是未嫁人的少女。
“他就是我相公!你們不信問皇后娘娘!”
蘭溪當初可是答應她了,會撮合她與蕭長卿的。
就算蘭溪不撮合……蕭長卿也只會忠于她一人!
其實南疆女子的本命蠱,除了危急之時救命之外,還有一個功效,那就是種情。
本命蠱又稱情蠱。
有些南疆女子一輩子都遇不上生死危機,便會將此蠱種在丈夫身上,丈夫便再也不會惦念任何女人,只會對她一人忠誠。
但蕭長卿這邊……
桑桑眼底閃過一絲困擾。
也不知是北方人體質問題,還是蕭長卿之前精神有恙,種了情蠱之后,反應并不大。
對她雖熱絡溫和,卻沒有那種癡迷的愛意……
不過,但凡是異性女子靠近他,他便會渾身不適。
這點,倒是和娘親說的一模一樣。
管他呢。
他無法靠近其他女子,不就意味著將來只她一個妻妾?
只要結果一樣,哪操心那么多?
桑桑揚起下巴,復又看向蘭溪,“皇后娘娘,您當初答應我的事,可是不作數了?”
蘭溪笑容微頓。
她不再看那并肩而立的兩人。
溫聲道:“夫妻之媒,講究你情我愿,湘君有情,也要問問神使是否有意,本宮的懿旨一直在這兒放著呢,若哪天郡王爺過來請旨,本宮必然為你們添妝。”
桑桑拉了拉蕭長卿的袖子,“長卿——”
她想現在就定下名分,唯恐遲則生變。
蕭長卿溫聲安撫:“在本王心中,桑桑你的位置無人可替代。”
“不過賜婚一事——”
他抬眸,漠然地看著那唇色不知為何蒼白的蘭皇后。
“蘭氏,還沒這個本事給本王賜婚。”
他日登基,他自行冊封,何須蘭氏?
空氣中的脂粉香氣愈發濃烈,心臟處的刺疼也越來越密,蕭長卿覺得這大殿變得越來越壓抑而沉悶,對桑桑道。“你先用膳聽曲,本王稍后過來接你出宮。”
語罷,抬腳離開。
桑桑卻吃不下了。
追著他的背影,“等等我!我跟你一起散心去!”
可追到門外時,那道青影已消失不見。
正遺憾時,一個端著酒盅的宮女,埋著頭,走路一瘸一拐的,從轉角處繞過來。
她沒看路,撞在了突然出現的桑桑身上。
托盤上的酒盞眼看便要摔到廊下,那宮女驚叫一聲,竟也從廊上一躍而下,去接住那酒壺。
索性。
壺中酒未灑。
她這才長舒一口氣,扶著旁邊的柱子,磕磕絆絆的爬上來。
桑桑盯著這宮女的臉,嘲諷道:“不是說蘭溪寬和大度,仁善之至嗎?你臉上怎么會有淤青?嘖嘖,還涂了這么厚的粉去遮擋……”
“喲,腿還是瘸的?這是被蘭溪打的嗎?”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得進殿伺候?這蘭氏女果然心思陰狠……毫無憐憫之心啊。”
……
那宮女,聽到桑桑這般編排蘭溪,眼底閃過一抹驚色。
等抬頭,看清桑桑的五官后,手中的酒盞再次落地,摔得四分五裂,酒水零落,她卻充耳不聞。
直直盯著桑桑那熟悉到極致的五官,聲音發抖——
“你,你是憐小主?”
憐小主,這個快被人遺忘的名字,但卻是冷宮里,人人耳熟能詳的名字。
因為她的兒子正是自冷宮出生,得蘭家扶持,成了當今天子的蕭燁。
憐小主雖玉魂早逝,未享兒子的福,卻成了冷宮里的傳說。
而這偽裝成宮女的玉媚兒,更是對憐小主記憶猶新。
若不是當年被收做憐小主的宮人,她如何能跟蕭燁一起青梅竹馬的長大,有如今的風頭和地位?
不……
那是以前了。
她如今是辛者庫的賤婢,全靠討好那老太監才能有外出的機會,才能混到這宮宴上,將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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