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姐也不再说话,只淡淡一笑,就同小蝶退出房门。
等到屋中再无他人,胡莹急问:“苏木,你怎么病成这样,都烧糊涂了。”
说着话,就重手重脚地在苏木的额头上摸了一下,然后又掰开他的嘴巴要看他的嗓子。
苏木被她这一折腾,忍不住虚弱地叫了一声:“轻点,可经不住。”
“不好意思,以前没侍侯过人。”胡莹有些羞怯,嘀咕道:“我们胡家,自我懂事以来,好象就没人生过病,真不知道怎么照顾病人。”
“你啊,有的时候就不像一个女人。”苏木艰难地笑了笑。
胡莹哼了一声:“苏木,你若要叫我学吴小姐那种娇滴滴的模样,还不如杀了我。对了,你先前那么急叫我过来究竟是为什么,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不想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风寒而已,搞得人家还担心了半天。不过这样也好,将来我胡莹也不用嫁到你们苏家来,否则成天对着一个吴大小姐,和一个诡计多端的小蝶,非憋屈死我胡莹不可。”
话音中虽然带着气愤,可苏木隐约还是感觉到她对自己的那一丝关切,忍不住又握住她的手,叫了一声:“妹子,今天找你来,我不过是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
“如果,如果又一天我苏木突然想到要退隐山林,你愿意跟我走吗?”
“退隐山林,你没事吧?”胡莹又粗手大脚地摸了苏木一下额头,扑哧一笑:“我看戏文里说,这种退隐山林的大多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苏木你今年才二十一吧?”
“别闹,别闹。”苏木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有些气喘。
想了想,刚才被胡莹这么一闹,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再说些什么。
讷讷几声,又问:“你爹爹还好吧?”
依苏木看来,如果自己科场上的事发了,锦衣卫那边肯定会有消息。而胡顺执掌经历厅,主持锦衣卫机要事务,舞弊案若发,他自然第一个知道,此刻正好向胡莹打听打听。
“还好吧!”胡莹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又拿起一张湿毛巾盖在苏木的额头上,愤愤道:“爹爹这阵子倒是对子嗣一事死了心,平日间除了去衙门,就是回府陪娘。不过,他在外面的三个女人却不肯依,抱着孩子闹上门来。没办法,爹爹只得拿了一大笔钱来,才将她们给打发了。”
苏木可以想象胡顺当时狼狈成什么样子,忍不住呵呵一笑:“她们也真是好胆子,竟然敢找到锦衣卫经历的府上,就不怕吗?”
“换别人自然是怕了,可你不要忘记了,她们可是爹爹所生的女儿的娘。府中的下人们不知道爹爹对三个婴儿的态度,怎么着也是胡家的骨血,自然不敢造次。现在好了,三个女人得了银子,都带着孩子回乡下去了,并发誓以后绝不过来纠缠,此事总算得到了最后的了结。”
苏木叹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心中突然对胡顺有点同情,胡莹娘俩实在太厉害了,竟逼得胡顺不敢认他在外面所生的女儿。实际上,明朝中后期悍妻现象已经成为一股社会潮流。这一点在明朝小说中就有反映,比如《醒世姻缘》、比如《三言而拍》。
其实,这个现象同明朝资本主义萌芽发端,社会思想以财产来衡量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有一点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妻家势大,丈夫必然要自觉矮人一头。
况且,封建伦理到明朝已经完善,一夫一妻多妾制度可是写进法律里的。国家也鼓励家庭的稳定,一个丈夫要想休妻,基本就不是可能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主持一个家庭内务的大妻,在家里的权力极大,丈夫也会让上三分。
胡顺年轻时不过是一个泼皮,若不是考着妻子,根本就不可能继承岳父的百户军官的职务。对于自己这个老婆,自然是畏之如虎。
当然,这不过是胡顺的家务事,苏木出来对未来的岳父表示同情,也没有理由插手。至于未来岳父在外面所生的三个女儿,他连同情也谈不上,首先胡莹就不接受她们。再说,以胡顺的手笔,定然已经给了她们一大笔补充。
苏木叹息完,又小心问:“今天你爹爹去衙门了吗?”
“当了一天差,早回家了。”
“回家之后呢,现在什么时辰了?”苏木又问。
“回家之后自然歇了,现在已经是申时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苏木没想到自己已经睡了这么长时间,都已经到后世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了。
这一期会试的卷子可号完了?
我的卷子被考官发现不对了吗?
苏木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艰难地问了一声:“就没有衙门里的人过来找?”
“没有啊,爹爹如今也算是锦衣亲军衙门里说得上话的,没有要紧事情,底下的人也不敢过来叨扰。苏木,你怎么这么问?”胡莹奇怪地看了苏木一眼。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苏木长长地出了一口起,又想:或许,考官们还没发现吧!
可是,纸包得住火吗?
苏木有种强烈的冲动,只想从床上跳起来,叫上三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道连夜出城,消失在茫茫世间。
可是身上却软得厉害,却无论如何也提不了起身的兴致。
不住地转着头看着窗外的夜色,苏木知道,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天一亮就会水落石出。
按照科场的规矩,最后还有一个时辰,本是会试的最后名次就会排出来。卯时就要放榜,天一亮,只要你中了,报喜的帖子就会第一时间送到你手上来。
可是,这个夜却是如此地漫长。
正想着,就有一口苦涩的药水灌进喉咙来。
整整一夜,苏木都在似睡非睡中,身边胡莹不住地给他换着敷在额头上的湿毛巾。
苏木虽然迷糊,却也看得明白,屋外有两条窈窕的身影晃来晃去。
不用问,定然是吴小姐和小蝶,她们也是放心不下在外面偷偷观察着苏木的情形,竟也是一夜未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天色突然亮开。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好大的喧哗声,还没等苏木彻底醒过来,赵葫芦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来,话也说不囫囵了:“老爷,老爷,锦衣卫,锦衣卫……”
苏木顿时出了一声冷汗,哎哟一声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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