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小天井里,里面依旧非常安静。
吴老举人昼夜颠倒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好多年,这个时候照例在睡觉,需等到北京时间下午两点钟模样才会起床,即便起床,也不会出屋。
至于吴小姐,自从苏木回来之后,又恢复成当初的模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基本看不到人影。
只小蝶在伙房里忙个不停,炊烟中传来锅碗瓢盆的叮当声。
苏木喊了一声:“小蝶,别做饭了,有人请客,吃馆子去。”依以前的规矩,只要朱寿过来,这一顿饭照例落实到他头上。
“少爷,事情办好了吗,怎么耽搁这么久?”小蝶双手粘着面粉,一看到朱寿和刘瑾,一楞,有些不客气地问:“你们怎么又来了,烦不烦?”
吃了他一个月的馆子,小蝶丝毫没有吃人口软的习惯,赶觉得这人真是难缠:“不去了,午饭都已经做好,这天还热着,放一下午,仔细坏了,又不早说。”
“小蝶好,一直听子乔说你厨艺术了得,今天倒要开开眼界。”未来的正德皇帝虽然二,可却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尤其是对自己身边的熟人。在他们的面前,朱厚照丝毫没有为人君的觉悟。这也是他后来继位之后对刘瑾等人异常放纵的缘故,以至于刘瑾后来自大成狂,被朝中各方势力联手做了个局,弄得身死名灭的下场。
同苏木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未来的正德皇帝也学会了现代人待人接物的习惯,大大方方就招呼了一声,就走到找已经准备好的桌子前,自顾自己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小口地喝起来。
刘瑾慌忙用袖子抹了一下椅子,“少爷,你看座。”
苏木笑笑,拍了拍挂在臂弯上的金银:“事情没办好,东西没还回去。”
说完就递过去,让小蝶收好。
“怎么了,还是没找着人。”小蝶接过去,一脸的不虞:“这个胡老爷真是难缠啊,跟躲什么似的。”
“却不是,见着人了,可惜却还不掉。”
“见着了还还不掉,这个人真是赖皮,每月这么多钱送过来,放在屋子里,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
苏木苦笑:“今后还有得你心惊肉跳的日子,以后只怕不是一百两的问题,搞不好还得翻上十倍。”
“啊,胡老爷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这事是这样的……”苏木用最简约的话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这其中却隐去了自己同胡莹见面一桩。小蝶对胡莹有成见,若告诉她,苏木这几天就别想安宁了。
“原来这样啊!”小蝶哼了一声:“他就算是金山银海送过来,咱们也不能要他的。”
说完,就“啊!”一声:“水开了,我先去弄饭。”然后慌忙地跑了。
苏木说起刚才这段故事的时候,朱厚照并不在意,倒是了刘瑾听得若有所思。
苏木见刘瑾听得入神,开玩笑地说道:“这事涉及到内侍和锦衣卫的利益之争,我也是被逼无奈这才站在锦衣亲军的立场上。刘公公你是宦官,自然是东厂一系,可不要去告发啊!”
你一个混得极为潦倒的太监,这种高屋建瓴的事情听了又有什么用?
刘瑾有些窘迫:“自然,自然,其实一厂一卫说到底都是天子的臣下,争什么呀!”
又说了半天话,小蝶就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过来。
苏木经常吃她的饭菜,倒不觉得如何。
可未来的正德皇帝和刘瑾一尝,却同时吃了一惊,实在是太美味了。
这一碗刀削面却有许多讲究,里面放了用辣子、芝麻炒的臊子,还加了海带大骨汤,起锅的时候又撒了香菜和葱花,红红绿绿,香得中人欲醉。
宫中的饮食是出了名的差,太子和刘瑾天天顿顿吃,早腻烦了。前一阵子在酒楼吃饭,这时代的北方菜,多以大油大荤为主,味极厚,吃一两天还可以,一个月下来,绝对倒胃口。
小蝶这面清爽嫩滑,却是说不出的润吞。
未来的正德皇帝叫了一声:“好,小蝶姑娘果然好手艺,以后本公子每天过来吃。”
小蝶一翻白眼,“想得美……明天你们来的时候带两条黄瓜过来,我这里还有点金钩,正好用来清烧。”
朱寿欢呼一声:“放心好了,定然不会让姑娘失望。”
吃过饭,和朱寿和刘瑾聊了两句,苏木突然发现自从参加完乡试之后,自己好象就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口头上对小蝶和吴小姐说对这场考试没有任何把握,但内心中还是有**成把握的。如果不出意外,虽然说未必能名列前茅,但挤进前两百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只需再等上半月,一个举人功名就到手了。
一般人中举之后通常有三种选择:成绩好的又有才学的,继续读书,准备参加来年的春闱,考个进士;成绩不好,进士无望,家境殷实的,去吏部备选,花点钱弄个从七品的官职,直接进入政坛;才具不足,家境贫寒,做官无望的,则多半会选择回乡,享受一系列国家优惠政策,挤进乡绅队伍。
其实,苏木在保定的时候本打算在中举之后,花点钱买个官做,就不去费春闱那个神了。那时候的他国学刚入门,自认不是这个时代精英们的对手,就算进了进士科考场,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的命。
但自从知道未来的进士科考题之后,春闱对苏木来说已经不是问题。有了这条通天的路子,可以直接做正七品的朝廷命官,甚至有被选进翰林院的可能。谁还肯再花钱去做从七品的非正途出身的公务员?
也正因为提前知道了会试的考题,甚至手握那些题目的状元范文,苏木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像乡试前那样苦读。
反正到时候进考场,直接将答案誊上去就是了。
现在突然闲了下来,他倒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
坐在那里发了半天呆,苏木又想起胡顺每个月给自己送钱的事情来。
一个月一百两的薪俸已经非常惊人了,这次甜水胡同的事情他也有信心完美解决,真到了那个时候,弄不好每月有几千两银子的提成。这已经是江南富庶地区封疆大吏的首席幕僚的待遇了,只需两年,苏木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富家翁。
可惜,苏木并不想给胡顺有任何交集,实在是被弄怕了。
自己每帮他一次忙,这家伙就升一次官,再升上去还得了。搞不好他哪天心一动,又要自己做他的女婿,那就麻烦了。
所以说,胡顺送过来的钱不能用,实在不行,将来给胡莹好了。苏木心中这么想。
既然胡顺的钱不能用,如此一来,自己和小蝶的吃穿得靠自己赚。
苏木想到这里,心中一动:《红楼梦》才写了一下半,反正这两个月闲着无聊,索性把那八十回给写完了,等到出版业的政策松动,再拿去出版换钱好了。
拿定这个主意,苏木就铺开了纸笔开始续写。
他这一忙不要紧,倒把未来的正德皇帝给急坏了,坐了半天,忍不住问:“子乔,我呢,我今天修炼什么?”
苏木:“继续《中庸》,上次你学到什么地方了?”对于这个难缠的家伙,苏木打算照旧处理,解一段文字把他给忽悠过去。
却不想,朱厚照却不依,叫道:“不学了,读书养气的道理我懂,可老这样也没什么意思,子乔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毕竟是个孩子,在苏木这里读了一个月书,真真是烦了。
苏木哼了一声,他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冷冷道:“你不学就算了,不想学就别来啊!”
如果是在往常,苏木这一句话说出口,那姓朱红的小子肯定会乖乖就范。
可今天的太子却不肯罢休:“子乔你说话不算话,不是君子。君子一诺千金,这可是你教导过我的。”不知不觉中,朱厚照已经在心目中把苏木当成老师一类的人物来尊敬了,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苏木:“怎么说话不算话了,我有说过什么?”
未来的正德皇帝气呼呼地说:“子乔你以前不是硕说过,只等我将那浩然正气练习到浑厚了,就可以不用读书。现在,我感觉就非常浑厚啊,经脉之中有热气川流不息。还有,你那日还说过要让你师弟传我几招绝学呢!”
“我师弟,谁呀?”
朱厚照:“就是那个叫胡进学的,武艺好高强,子乔,你得把他给我找来。”
苏木想了想,这才记起自己以前是说过这一句话。
其实,让胡进学教这姓朱的小子几招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人家是货真价实的高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忽悠了这小子这么长时间,再不传点实在的本事也说不过去。
可不能是现在。
胡顺的事情苏木还没完全办妥,云卿那边只说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场合才能推出新曲目,也不知道还有等多长时间。
现在去找胡进学,这大个子对他叔叔,或者说对胡家忠诚度破表,见了自己,难免不催促,到时候有的烦。
所以,在事情没有最后搞定之前,苏木是不打算去见胡家人的。
问题是,这姓朱的小子实在太烦,如果这么天天来缠,还不被他弄得神经衰弱?
不行,得再找个乐子将他哄住,至少得让他消停一个月。
苏木想了想,其实,将后世界的游戏弄一个过来让朱寿和这老太监玩玩,打发掉时间也好。
那么,弄什么才好呢?
若说起游戏,没有什么比赌博更能让人沉迷的。看这两个家伙也是有钱人,赢他们一点也无伤大雅。
这个时代的赌博游戏其实非常简单,不外是甩色子赌大小,稍微复杂一点就是双陆叶子牌,但总体来说都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苏木想,如果把后世的麻将拍牌和斗地主移植到明朝,绝对会风靡一时。这两种游戏,别说是古人,就算是见过识广的现代人,一旦沉迷进去,也是不能自拔。
这一想,苏木就开始琢磨起来。
可一看到桌上的文房四宝,苏木却是一凛,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记耳光:苏木啊苏木,唆使人赌博可不是你一个读书人应该干的事情。
《大明律》中有一条就是关于赌博的,苏木也记忆不太清楚,大概意思是,举重赌博者,一旦被人告发,砍去右手。
这个法律乃是洪武年间定下来的,非常严酷,当时执行得也非常严格。只不过,那条法律迄今已经一百多年,随着社会风气进一步的开化,已经没有人当真。
而那条法律也形同虚设。
可法律就是法律,祖宗定下的家法却不能更改,真若有仇家要拿这条来说事,你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古代的法律除了恶性的刑事案件,一般都停留在民不举官不究的层面,可如果有人举报,却要严格执行。
看来,斗地主和麻将是不能移植过来的。
苏木又看了朱厚照半天,看到他一身短打扮英气勃发的模样,心中却是一动:这家伙是个武痴呆,未必就喜欢赌博,若想让他沉迷进去,得在武艺战争上面着手。有了……
“朱大将军。”苏木摸了摸嘴唇上新蓄的绒毛似的胡须缓缓开头。
未来的正德皇帝立即来了精神:“子乔,你可是要让你那师弟教我武艺?”
“却不是。”
“那你说什么呀?”朱厚照面脸的失望。
苏木:“朱大将军,你外号和爵位中有镇国大将军的字号,可你我都清楚,这将军二字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也没上阵和敌人厮杀过,也没带过兵。”
“那是。”
“倒是辜负了你这个名号。”苏木一笑,“那我问你,武学高手一般能空手打倒多少敌人?”
听苏木说起与人过招,朱厚照来了精神:“就以我来说吧,也算是京城第一好手,寻常武人,对付十几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苏木一阵腹诽,还对付十几人呢,你连我这个书生都打不过,别人那是在哄你的。
他也不说破:“恩,那么说来,就是十人敌了。那我再问你,如果你全身装甲,手执兵器上了战场,能对付几个甲士?”
“骑上战马,浑身着甲,打败一百个敌人不在话下。”未来的正德皇帝自视甚高,很豪气地说。
苏木:“百人敌,了不得啊!”就故意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那是,那是,我家少爷什么人呀,百人敌算什么呀!”刘瑾也开始恭维起储君。
听到二人的夸奖,朱厚照一脸的得意。
苏木:“那么,我再问你,你能一个人打败一千个全身装甲的敌人,做千人敌吗?”
刘瑾:“子乔,我家少爷什么人,一千个敌人算什么,自然是摧枯拉朽,举手之劳。”大约是他也觉得一个人要战胜一千个敌人实在离谱,不住地给苏木递眼色,让他别问下去。
未来的正德皇帝皱眉想了想,摇头:“只怕是不行。”
刘瑾见太子郁郁不乐,安慰道:“少爷,你武功盖世,一千个人算什么?”
朱厚照却道:“我虽然武艺出众,也是天下间有数的高人,可一人对付一千个浑身重甲的敌人却力有不逮。一千个穿了铠甲的敌人,就算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你砍,你砍上一天也砍不完。”
“那么,一万人呢?”苏木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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