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潮州通判舒付、推官安易,和海阳知县秦舜翰,以及佐杂官员若干。
其中海阳知县秦舜翰,同样是隆庆二年进士。这很正常,天下七品官八成是知县,赵二爷的同年们又年资合适,自然大都正在这个官职上。
结果就是现在天下两到三成的知县,都是隆庆二年进士出身,所以赵二爷到哪都会遇上同年当知县,可以说十分的合理。
这位秦知县十分年轻,也就三十不到的样子,身材矮小白皙,面部线条柔和,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一看到赵守正,他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小跑着迎上来。
“兄长,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来了吗?”奔到跟前,他一把拉住赵守正的手,激动的眼含泪花。
“那还有假?”赵二爷脸上挂着职业笑容,脑海中拼命回忆临时恶补的内容。
秦舜翰字国宗,27岁,三甲139名同进士出身,福建泉州府晋江县官籍……
没办法,赵二爷记性本就不好,同年又多,三百多人哪能一一记住?必须要幕僚们提前准备好资料才行。
不过赵守正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时时刻刻让人如沐春风。可别小瞧这点微不足道的人格魅力,却是赵二爷广交朋友、少树敌人的两大法宝之一。而且在赵二爷看来,还是最主要的一个法宝。
嗯,别人跟他交朋友,才不是因为他钱多呢。
“国宗贤弟,快帮为兄引见一下诸位大人。”赵二爷与秦知县挽着手,笑眯眯看向另外几人。
秦舜翰便将舒付和安易介绍给赵守正。通判和推官与同知皆属知府下僚,互相并无隶属关系,但两人对赵守正很是客气,毕竟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铁尻状元啊!
而且正值黑云压城之际,能有个个儿高的来顶着,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了。
赵二爷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简单寒暄两句,便直入正题道:“诸位,可有府尊的消息?”
几人一阵面面相觑,地位最高的舒通判道:“太尊刚进揭阳县就遭遇了伏击,我们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事发后我等也曾千方百计的查访营救,然而潮汕一带民情极为复杂,土豪丝毫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胆大妄为者甚至敢趁机敲诈我们,可付钱之后,得到的却是假消息。”
“那叫诈骗。”秦知县愤愤道。因为这帮家伙以府尊不在,无权动用府库款项为由,让县里掏的钱。
要不人怎么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呢?
“唉,甭管叫什么了,总之找来找去没找到,结果又来了个曾一本,只能先停止搜救,回城布防了。”安推官说着朝秦知县递个眼色,让他别跑题。
“那好。”好在赵二爷也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要明确自己的权力。“按照大明条律,知府因故不能履职,当由同知代理府事。当然,按说应当由省里来授权,但眼下贼人就在几十里外了,请示省城已然来不及,事有从权,本官只能先斩后奏,带着大家保卫府城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听着赵二爷斩钉截铁的声音,看着他当仁不让的气魄,秦舜翰不禁一阵目眩神迷,激动道:“原来兄长非但有一对铁尻,还有一双铁肩。真是太有担当了,我支持兄长!”
“我们也没意见,理当如此。”舒付和安易也忙不迭点头,现在非比平时,他们推卸责任还来不及呢,又有谁会跟他争权夺利?
他们还担心集体负责,集体倒霉呢,现在赵二爷来一力担纲,一个人背黑锅,自然再好不过。
一个个心说,这可是你主动要求的,不是我们逼你的啊。
“那在退敌之前,尔等可能做到令行禁止?”又赵二爷沉声问道。
“没问题,我们可以立军令状!”众人便按套路嚷嚷道。
“那好,请立军令状吧。”谁知赵二爷居然还当了真。
“啊?”看着赵二爷的幕僚捧上来已经写好内容,只剩签名的军令状,舒付和安易等人傻眼了。
“大,大人,来真的呀?”安易擦擦汗,小声问道。
“曾人屠是来真的吗?”赵守正淡淡反问道。
“这……”安易不禁语塞,曾一本纠集五万之众,当然不是来假的。
而且那厮最大的爱好就是屠城,不然也不会得到‘人屠’的恐怖外号。
“那你们这副文恬武嬉的样子,是来真的吗?”一直和蔼可亲如老太太的赵守正,忽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之前谭千户看到本官率众而来,便下令关闭城门。可等我带人穿过拥挤的广济桥,来到广济门下时,城门依然没有关闭!”
说着他狠狠瞪一眼谭勇道:“若来的真是贼人,此时已然城破,你这杀才吃罪得起吗?!”
“吃罪不起。”谭勇方才就得了赵二爷吩咐,要他当好一只鸡,杀鸡儆猴的鸡。他已经被捏住了把柄,只能乖乖配合顶头上司的即兴演出。
然后他便率先上前,乖乖在军令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满脸惭愧道:“这军令状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临阵脱逃者死’,末将知道,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末将所部逃离府城的——司马您放心,我既然签了军令状,就保证令行禁止,绝不做逃兵,否则拿我人头是问!”
“说得好,我也签!我辈读书人,还能不如个赳赳武夫?”见赵二爷不动声色间,已经降服了桀骜不驯的武夫,秦知县彻底化身迷弟。现在别说是军令状了,就是卖身契他也照签不误。
说完,他便提笔在军令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让这两人一唱一和,其余人被挤兑的没了办法,是不欠也得欠了。不然不就成了连丘八都不如,还想要临阵脱逃?
虽然他们之前就是想要临阵脱逃。之所以还没走,是因为这样罪过太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要等等看,会不会有援军抵达,或者曾一本忽然掉头撤走之类的奇迹发生呢?
人总要心怀希望的,不然跟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们只好硬着头皮,陆续在军令状上签了字……
待最后一名官员也搁下笔,赵二爷便让人吹干墨迹,好生保存。在此战结束之前,谁敢懈怠抗命、玩忽职守,凭着这些文书,就能合法的砍掉他们的狗头。
当然,他们还是可以逃跑。但赵二爷又贴心的为每位大人,各安排了四名贴身护卫,以保护他们的安全,如今潮州城内兵荒马乱,为官员们加强警卫是十分必要的。但问题是,这些警卫只听赵司马一个人的。换言之,他们也就彻底没了逃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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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建立起领导核心的权威后,赵二爷才顾得上询问城中的兵力状况。
众人告诉他,如今城内可用之兵,只有谭千户手里的一千上岸水军了……
赵守正不禁吃了一惊,看向一旁的吴承恩。
吴先生也黑了脸,连声问道:“潮州府的弓手营呢?海阳县的枪手营呢?不是说贵府训练民壮很有一套吗?”
潮州贼患频仍,几乎年年都被贼寇侵袭,是以上任知府侯必登十分重视提高自身战斗力。后世潮州一景凤凰台,就是他建在凤凰洲上,扼守府城门户的炮台……可惜被谭千户果断放弃了。
此外,侯必登训练民壮也十分出名,曾经数度击退海寇和山贼的袭扰。还曾得到朝廷的嘉奖。这些吴承恩在塘报上都是见过的,也是他御敌的信心来源。
见众人都看向这插话的老头儿,赵二爷便介绍道:“这位是与青藤先生齐名的吴前辈,有他老人家帮我们谋划,定可退此强敌。”
“久仰久仰。”舒付和安易等人赶紧抱拳客套,虽然他们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姓吴的,可与大名鼎鼎的徐文长齐名,吴彦祖吗?
但问题还是要回答的,他们便吞吞吐吐道:“原本是有虎威和鹰击两营的,确实训练有素,也打过不少胜仗。可那都是各家冲着侯知府的面子,才选送来的精壮子弟。侯知府转任江西的消息一传回来,各家都把子弟叫回去了。”
“据说……只是据说哈,袭击新知府的人里,好些就是民壮出身,不然也不会把总督的标兵击溃。”谭千户小声道出个惊人的传闻。
“没有证据别瞎说。”舒通判狠狠瞪他一眼道:“你要害死侯大人吗?”
“我说了……是据说……”谭千户只好再度郁闷闭嘴。妈的,这帮狗屁文官,靠老子打仗还不让老子说话!
“最多再加上府衙县衙的壮班、差役,加上司马带来的人,满打满算就是两千人,守这么大的府城远远不够啊。”安易愁容满面道:“而且城中百分百还有曾一本的奸民。他们要是看着咱们人数太少,说不定就会直接从背后偷袭,里应外合,夺取城门的!”
“所以必须要发动百姓!”便听赵二爷不容置疑道:“既然百姓都听大户的,那就只能先发动大户了!”
说着他沉声下令道:“你们分头去,一个时辰内,把留在城内的大户,集中到这里来!不得有误!”
“是!”众人忙轰然答道,虽然他们大都是被迫的,但至少可以听命行事了。
ps.开了半天车,到家里又太吵,只好去宾馆码一章。过年啊,实在没办法,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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