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帆站起,轻语道:“收下吧,我哥姐还需要薛长老多费心照顾一二。”
薛长老这才收下,拱手笑道:“好说,好说,这一点白少尽管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白一帆又道:“今天让薛长老喝的不尽兴,就再准备一桌吧。”
薛长老是个机灵人,忙笑道:“白少客气了,既然书信已经送达,我这也要回去复命了。有待他日白少来天剑派,也请给在下一个机会,以尽地主之谊。”
白一帆颔首道:“也罢,那就不强留薛长老了。”
薛长老拱手道别,临行前又看了一眼笑中鬼,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如果他之前什么也不知道贸然动手的话,是不是自己这条命还真的会丢在这里?
“原本简单的事情,却被你弄的如此麻烦。”
笑中鬼撇嘴,“就刚才那小子对我不敬,直接杀了完事,保证他们连屁都不敢放。”
白一帆轻笑道:“现在是白天,可以当一会人。把黑夜和白昼分开,会让你过的有充实感。”
笑中鬼翻了个白眼,“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一帆摇头轻声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笑中鬼吐舌,做了个鬼脸,“说的像自己多大似的。”
白一帆下意识的道:“我的年龄,当你爷爷不过分。”
说完,白一帆觉的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因为笑中鬼脸色变了,龇牙对着白一帆的手臂就是全力咬了一口,白一帆眉头紧皱,衣服渗血。
小鬼喝道:“你干什么?!”
笑中鬼反应过来,忙后退一步,牙齿沾血。
小鬼脸色阴沉,冷声道:“你这样的做法,可以被视为主动攻杀。”
鬼与鬼之间是平和的,可一旦某个人有动手的嫌疑,或者已经动手,被攻击的一方可以直接将其杀掉。这种情况,不受鬼衙门保护。
笑中鬼讪讪道:“谁让他那么说的。”
白一帆摇头轻笑道:“小事情而已,那么激动做什么?”
小鬼恭声道:“是,少爷。”
笑中鬼抿嘴,低头道:“疼吗?”
“还行。”
白一帆轻笑道:“回头教教我那只懒猫一下,它最近每天都是家里躺,连咬人的本事也快忘记了。”
他说的,自然是翡翠飞猫。
笑中鬼对这些话有些诧异,感觉白一帆似乎没有什么脾气,除了杀人的时候有点狠。随即娇笑道:“病鬼,你还不错嘛。”
小司不满的道:“不识好人心,现在还这样叫我家少爷。”
笑中鬼咯咯直笑,“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小司瞪眼,有心说你才比我大几岁啊,就敢这么说话。
白一帆抬手,小司上前搀扶,向楼下走去。
笑中鬼身躯前倾,双手于身后拧在一起,歪头道:“你今天真的没有生气吗?我觉的,你父亲好不给你面子啊。”
“人生,本就是一曲悲歌。”
白一帆淡然道:“计较太多,会活的很难受的。”
走了酒楼,白一帆目光落在远处,林豪、林武吉父子还没有离去,只是那眼神简直和凶狠的猎犬一样,龇牙咧嘴。
笑中鬼嘻嘻一笑,“要不要我帮你出手解决了他们?给你打个折扣,两个人头一万两怎么样?”
白一帆笑道:“你倒是算的清楚。”
笑中鬼嘻嘻笑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我们又不亲。考虑一下?这种优惠,我可是从来都没有给过其他人。”
白一帆摇头,“我做事狠辣,不代表我就喜欢滥杀。他人自有他人的活法,我何必多理会?”
笑中鬼嘟嘴,“行吧,那么一个月后,北阙城集合一下,我带你去百鬼宴。”
北阙城,山城往北八百里的城池。
两城之间,只有一些村落,小镇,没有城。
小鬼吃惊道:“你又要?”
笑中鬼从活傀儡的身上拿出了一个卷轴,笑道:“十三万两。”
小鬼抿嘴摇头,疯了,绝对是疯了。
白一帆蹙眉道:“目标难吗?”
笑中鬼笑道:“也就是几个灵河境十河的,不难,最多就是找起来有点麻烦。”
话落,一个转身坐在了活傀儡的肩膀上,“到时候见,别爽约。”
她的眼中有着很纯粹的笑意,为了赚钱而高兴的单纯喜悦。
她的心中没有善恶之分,任何人在她的眼里,都是有价钱和没价钱之分的。
白一帆轻语道:“那你自己注意点吧,以弱胜强的例子,并不少见。”
笑中鬼冲白一帆吐舌做了个鬼脸,“瞎操心,真以为我任务老是碰到硬茬啊?大块头,我们走。”
活傀儡重重点头,“嗯,嗯。”
待他们走远,小司才反应过来,胆颤心惊的道:“少爷,她是不是又要去杀人了?”
白一帆没有去回答小司,只是看着那很难淹没在人群的身影,活傀儡的肩膀上坐着笑中鬼,他们在人群中显的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显的是那么的孤寂。
她在人群中走着,但却总是无法融入人海中,仿佛她只是走她的路,一条孤独,一条没有人情味的路,那四周的人仿佛从来都不存在过一样。
忽然,笑中鬼似乎回头了,她咧嘴一笑。
笑的像个孩子,原本她就只是一个孩子。
很快,他们走远了,消失不见。
她的离去,带着杀戮的气息。
她的归来,必定是带着死亡的哀悼。
这样的一个人,就是鬼衙门很多人的一个基本写照,也是这世间许多人的悲愤。你可以很厌恶他们,但是你不能够否定他们。
为了生存,他们早已竭尽全力。
今天或许是他们杀人,但明天是谁杀谁,都是每一个人无法料定的事情。
起风了,白一帆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弯下了腰,咳的满脸通红。
哪怕父亲再不理解他的做法,这条路他也要走下去。
“父亲啊,你可曾想过,我曾失去过你们?因为忍让,我曾失去了太多。”
“好人的做法,我理解,我赞赏,但是我明白,这世道啊,总是流血的,总是充斥着暴戾的。”
白一帆心中悲叹,“我若不狠,如今躺在坟地里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小鬼背起了白一帆,他紧咬嘴唇,因为白一帆太轻了,比痨鬼还要轻的多。
如果可以的话,没有谁会喜欢去到处杀戮,都是被逼到了一个份上,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够去杀。如果可以坐在那赚钱,可以很轻松的活着,可以让子女很自然的健康成长,那么没有人会愿意到处杀戮。
这个世间,看似有无数的选择在你的面前,可每当你去做选择的时候才会发现。
原来,我能够选择的不过就那么几个而已。
向左还是向右?
可左边是万丈悬崖,右边是刀山剑林,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地狱,后边是深不见底的狂暴大海。
每当这个时候,很多人的选择就是蒙上双眼,心底告诉自己,走吧,总是要做出一个选择的。
小鬼很明白这种感觉,他自己就是没有选择的人。
他也明白,痨鬼也是没有选择的人,痨鬼走在黑暗中,永无尽头,所以他最终死在了黑暗中。
即便他死了,痨鬼还活着的兄弟姐妹也不知道痨鬼死在哪里,什么时候死的。那些事情,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想。痨鬼一生赈灾,救人无数,可又有谁知道他呢?
“如果我死了,你们会哭泣吗?”
小鬼抿嘴,难掩一丝悲伤。
哪怕知道父母还活着,但是这些年他也只偷偷的看过几眼,从那之后不再看。
小司在一旁叫道:“小鬼,你走慢点,风大。”
小鬼这才放缓了脚步,可忽然,前方响起了人群慌乱的惊呼声,然后就看到街道上很多人都在到处跑,找地方藏起来。
小鬼下意识的背着白一帆藏到了一个棚子下,避免被冲撞到。
一人跌跌撞撞的往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他白发苍苍,满脸褶子,身上沾满了鲜血,双脚上满是厚厚的灰尘,泥土,可见他已经有很多天都没有停下来清理一下自己的衣袍,鞋子了。
他在跑,拼命的跑。
他的眼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也有……绝望。
白一帆抬头,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到其他事情,就看到一道刀影凌空落下。
轰!
街道上留下了一道斩痕,红砖崩飞。
老者脚下踉跄,他伸手向前抓去,嘴里好像想要说什么话。
扑通!
他的身躯摔倒在地,尸首分离,脑袋滚出了好几米,鲜血染红了街道。
嗖!
一道身影落下,那是一位戴着斗笠的男子,手持一把很长的刀,长刀随意的抗在肩膀上,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将那老者的脑袋扔进了一个盒子里,然后盖好。
白一帆瞳孔紧缩,小鬼也是身躯一颤,小司则吓的目瞪口呆,两股颤颤。
四周,寂静一片,没有人敢说一个字,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
“老东西,还挺能跑。”
扛刀男子呸了一声,开始搜身,也不管鲜血会不会污染他的双手。
一个面具滚落在地,青色的鬼脸面具,被扛刀男子不悦的一脚踩碎,他又搜出了一些金票银票,烦躁的踢了尸体一脚,“穷鬼。”
白一帆沉默,低头不看那边。
心底只有一个名字,“驱鬼人,长刀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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