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县祝府收到了祝大老爷的信时,已经过了上元节。
自从赵芯儿等人走了后,隔壁袁府便变得格外的冷清。
祝芷桐一直掰着手指数,赵芯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如今已经过了年,上元节也过了,想来,得开了春了。
祝府老太太收到大老爷的信时,祝芷桐正在跟前儿伺候着。
正给老太太捶着腿,便瞧见她拿着信愣在了原地,瞧着脸色,也是颇为惊讶的模样儿。
“祖母?”祝芷桐疑惑的唤了一声。
她知道这信是大伯父从京城寄来的,却不知这信上头说了何事,竟是叫祖母这般惊讶。
难不成,是祝芷甜在京城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
听到她的声音,祝老太太回过神来,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信放在桌子上。
老太太突的问她,“芯丫头走之前,可有同你说,她那夫君是做什么的?”
祝芷桐虽心中疑惑,但还是如实说,“芯妹妹说,她家夫君应当是在京城开镖局的,如今京城的生意不景气,才来了澧县。还说,她夫君这趟叫她去京城只是小住,兴许要不了多久,便回来了。”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祝芷桐的手。
旁边火盆内冒着烟,屋内烟雾萦绕,老太太的神情看不真切。
半晌后,祝芷桐只她又叹了口气。
“想来,芯丫头先前也是不知情的,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阿柳与她爹娘在天有灵,也当放心了。”
阿柳,是柳老姨娘当丫鬟时候的名字。
祝芷桐心中愈发惊讶,仰头去瞧老夫人。
老太太见她眸中疑惑,和蔼的笑了笑:“你芯妹妹,大抵不会回来了,日后便留在京城了。她的夫君,姓袁,名子琰,乃当朝镇国大将军,亦是京中武安侯的独子。她做了袁将军的正妻,日后,定是要留在京城的。”
祝芷桐惊讶的张大了嘴。
赵芯儿之事,很快便在祝府之中传了开来。
祝芷雅知道的时候,表情瞧着,别提多复杂了。
祝芷桐看着她发青的脸,不知怎么的,噗嗤一声,便笑了。
至于祝大老爷所托,祝老夫人只接手了大少爷祝得昌的婚事。
她相看了多家,最后定了澧县一个秀才之女,此女长相寡淡,但性子像她爹,端庄严厉,学问不错,颇有大家风范。她年幼丧母,这些年家中大小事务,都是亲力亲为,置于内宅,算账管家之事,也能做的井井有条。
如今已经及笄,等昌哥儿从京城回来,便可成亲。
这位姑娘,无论是性子还是身份,老太太都颇为满意。
日后进了门,也能管束昌哥儿一二。
至于三少爷与三小姐的婚事,老太太推了。
并给大老爷修书一封:
甜丫头的名声,如今在澧县已经坏了,难找亲事。若是苗家不管了,便叫你跟前儿的姨娘留意着些,门第上不必太高,甜丫头的性子太过张扬,应当收一收了。若是嫁进了高门大院,才是真的害了她。
至于毅哥儿,将来许是个大有出息的,婚事且再看一看,不必急着定下。
祝得昌是跟着信一同走的,临上马车前,脸泛着白,腿还有点抖。
他自从知道了袁子琰的身份后,便是这样一幅模样了。
尤其是临到去京城前,更是状态差极了,仿佛他去的不是京城,而是什么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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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春后,赵芯儿便收到了祝芷桐的信。
她先是在信中挤兑了赵芯儿一番,说她这般大的事儿,都不告诉她,眼中分明没她这个做姐姐的。
而后,又提到了祝得昌与祝芷甜的婚事。
祝芷甜的婚事也定下来了,是大老爷跟前儿的徐姨娘跟选的人家。
那人是大老爷的门生,生的样貌普通,家室也很一般,父母皆是乡下的,但是那男子人品不错,且学问很好。
大老爷当即便替祝芷甜做了主。
祝芷甜知道这消息后,在祝府中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还说那姓徐的姨娘是要害死她,竟对那徐姨娘大打出手,用花瓶砸破了徐姨娘的脑袋!
大老爷气的暴跳如雷,将她禁足在了院内。还说这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不愿意。
她便是寻了死,成了一捧灰,也得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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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春后,天气渐渐回了暖。
脱了厚厚的冬装,人也跟着轻便了起来。
这个当景儿,梨花开的正艳,雪白的几点,郁郁葱葱的在挤在枝头上,像是冬日的雪,又不像。
赵芯儿已经许多年没见过梨花了,进祝府之时,年纪并不大,又在祝府里头待了那许多年,早已忘记先前瞧见的梨花长了什么模样儿。梨花如何漂亮,全都是听崔府的二小姐崔兰宜说的。
武安侯府有一大片梨花林子,秋日能结出甜爽可口的梨子,而春日里,能瞧见全京城最漂亮的梨花。听说是武安侯二十多年前特地差人种的,这片梨树长了二十多年,如今在京城里,都十分的有名。
赵芯儿本就想借着机会叫夫君多亲近武安侯府,如今又叫崔二小姐勾的心里痒痒。
便央了袁子琰小半个晚上。
袁子琰耐不过她的央求,最后还是准了她去武安侯府看梨花。
因着袁子琰要去上朝,赵芯儿是自个儿过去的。
前些日子才下了榻的李程安排了护卫,又准备了马车,嘱咐了一番跟着去的护卫丫鬟,瞅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远去了,方才回了府。
今日请她过来的,是崔二小姐。
赵芯儿先去拜访了一番崔二夫人,便同崔兰宜一同去了她的住处。
崔兰宜招呼赵芯儿坐在椅子上,瞧她喝着茶,忍不住道:“嫂嫂,你今日穿的真好看。”
天暖了后,赵芯儿便穿的没那般多了。
她里边儿穿了浅茶色薄袄,袖口与领口处,都有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绒线,袖口微微有些宽大,抬手间露出她一小截纤细的腕子。
领口是微微敞开立起的,小半边儿细白的脖颈藏在领口中,称的她的小脸愈发白皙小巧。
下头穿着一件荷色褶裙,裙摆有些长,盖住了鞋尖,但是却不至于会叫人踩到。
远远瞧着,煞是好看。
崔兰宜很喜欢,遂拉着她问,“嫂嫂,你这衣裙,是近日京城流行的款式吗?在哪家铺子买的。”
赵芯儿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我自个儿瞎琢磨的,你若喜欢,待会儿我给你画个样子,你叫丫鬟帮你做一件。”
崔兰宜一听,眸子便亮了几分。
“那有劳嫂嫂了。”
虽说天儿已经渐渐回暖,但是大多数屋里头,还是烧着炭火的。
赵芯儿穿的有些厚实,在屋里头坐了会儿,便有些发汗,小脸变得红彤彤的。
崔兰宜瞧着,怕热着她,也没再屋里头多待,便领着她去梨花园子那边儿了。
走进林子中,便闻到一股清香,树上一簇簇梨花,漂亮极了,地上也铺了一层雪白,风吹过,还有花瓣落下。
赵芯儿眸子中尽是惊艳,有些瞧呆了。
难怪崔兰宜说,这片梨花是全京城最漂亮的。
这处梨花林不仅漂亮,而且很大。
一大片梨花林子,走了一刻钟,也没走到头,便是全京城里头,也找不出比这再大的了。
崔兰宜在旁边掩着唇笑:“嫂嫂,我没骗你吧?这里的梨树不仅结花漂亮,果子还很是香甜,等秋日结了果子,我便叫人给你送几篮过去,解解馋。”
赵芯儿也笑:“那便提前谢过宜妹妹了。”
崔兰宜摆摆手:“这有什么,往年来讨梨子的不少,便宜了他们,还不如叫嫂嫂吃了。”她也促狭,转而又道:“这梨树结的果子也多,日后武安侯府短了银子,去卖梨子,也能过活了。”
赵芯儿忍不住一笑。
二人往前走着,赵芯儿忽而疑惑的问:“这府中,怎的中了这般多的梨树?”
崔兰宜也疑惑:“是大伯差人种的,二十多年了,旁人都说大伯爱吃梨子,可往年来,大伯并不怎么吃。”
赵芯儿眨了眨眸子,多了几分思绪。
袁子琰下了朝,便来武安侯府接人了。
他是同武安侯一起回来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下人们瞧见,还颇为惊奇。
武安侯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袁子琰,嗤了一声道:“近日里,你来侯府倒是勤快了许多。”
袁子琰看他一眼,沉眸不语。
武安侯气笑了。
不愧是他崔永安的种。
这个脾性,简直像极了他!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武安侯问。
袁子琰又瞥他一眼,“袁某的家务事,不牢侯爷操心。”
武安侯气的虎目圆睁,瞪了他一眼。
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声音硬邦邦的道:“今日用了膳再回去?”
袁子琰淡声道:“不必,我接了人便走。”
武安侯直接冷笑出声了:“我管你作甚,我是怕我儿媳饿着。”
说完,甩袖走了。
袁子琰接着赵芯儿走时,小姑娘还有些意犹未尽。
马车上,袁子琰捏着她的小手,温声道:“你若喜欢,今年在将军府也种上一些。”
赵芯儿偏头看他,叹气:“还是算了,你种的那枣树都没活。”
袁子琰沉默。
前些日子,袁子琰给她买了些蜜饯回来,突然便想起了去年在澧县种下的枣树。
遂给福伯写了封信,问他那枣树如何了,如今开了春,应当发芽了,今年若是结了果子,便差人运一些过来。
福伯隔了半个月才给他回信,很遗憾的告诉他,那颗枣树去年冬天给冻死了,不仅没发芽,且如今,袁府中又多了半个屋子的柴火。
赵芯儿偷眼儿去瞧袁子琰,见他长眉紧蹙,薄唇紧抿的模样儿,忍不住翘了翘唇角,眉眼都弯了起来。
袁子琰将偷笑的小姑娘抱在腿上,捏了捏她的小脸,垂着眉眼问:“嘲笑我?”
赵芯儿努力掩盖住笑意,抿着唇摇头,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还是弯着的。
“学坏了。”他说。
赵芯儿小声嘀咕:“跟你学的。”
袁子琰“哦?”了一声,弯腰在她耳边,语气淡淡的问她:“还有更坏的,你要不要学。”
这人总是这般,用最严肃的语气,说着最没正形儿的话。
若不是了解他的为人,非要被他给骗了不可。
赵芯儿知他没安好心,遂推开他的脸。
“不要。”
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拒绝。
袁子琰垂着的眉眼中流露出几分遗憾。
人倒是正经了几分,但也没放开她。
赵芯儿突然问:“婆母生前,可爱吃梨子?”
袁子琰怔了怔:“什么?”
赵芯儿轻声说:“武安侯府的梨树林很大,听说是武安侯二十几年前差人种的,常人都说武安侯爱吃梨子,但宜妹妹却说,这树上结了的梨子,他一年中,也吃不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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