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帝今年格外的有兴致,情绪高涨,跟大家有说有笑,开怀畅饮。
璟帝兴致勃勃,导致这顿年夜饭吃得意外的久,他不放下筷子,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放下筷子,只能陪他吃吃喝喝,明明已经吃不下去了,也得拿着筷子做做样子。
年夜饭后,宫里放起了烟花,烟花绚烂夺目,在夜空中肆意绽放。
璟帝喝多了酒,终于回去休息了,他离开之后,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场面立即冷了下来。
在璟帝面前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人,都懒得继续维持笑容,平日针锋相对的人已经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有几个还忍不住吵了起来。
淑妃几乎在璟帝离开之后就冷下了脸,璟帝离开的时候,她想要跟在璟帝身边伺候,顺便侍寝,结果璟帝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
她忍不住轻轻咬了咬牙,懊恼又痛恨,自从秦壮启出事之后,璟帝就再也没有召她侍寝,一次都没有,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是璟帝也没有召其他人侍寝,这段时间一直自己住在璟阳宫里。
她坐在这里,只觉得异常烦躁,贺怀瑾今年远在边关,没能回来拜年,她心情如何能好,本来就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更何况秦家就此没落,她的亲人不知道在苦寒之地如何受苦,她看着这满桌饭菜,只觉得食不下咽,偏偏九莺莺这个罪魁祸首就坐在她对面,及其碍眼,她刚才碍于璟帝在这里,才勉强吃了许多,现在胃胀的难受,不上不下的像藏了一块石头在肚子里。
九莺莺没有理会众人精彩纷呈的变脸表演,推着贺怀翎悄然离去。
待走远了,贺怀翎回头问:“现在就回东宫吗?”
九莺莺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绽开的烟花,说:“算了,本来想早点回去陪絮如,现在天色已晚,絮如一向睡得早,估计早就躺下了,我们回去见不到她,不如留在宫里看会儿烟花。”
贺怀翎自然没有意见,任由九莺莺推着他往前走。
他们没有看到,在他们离开之后,一名太监神色匆匆的走到桌旁,在淑妃身边附耳说了什么,淑妃听到之后面容巨变,全身都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她再抬头时,看向他们的目光无比怨毒,犹如蛇蝎,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九莺莺推着贺怀翎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她当初落水的那个湖边。
她认出那个湖来,眼睛一亮,指着湖水有些兴奋的道:“你看!这个湖就是我小时候落水的那个湖!”
贺怀翎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沉默半晌,声音干涩的问:“你当年在此处落水,并非愉快的记忆,为何看到此湖还如此开心?”
九莺莺不以为意的看着平静的湖面,莞尔道:“这里对我来说,虽然有不好的记忆,但也是我认识救命恩人的地方,所以也不算太坏。”
贺怀翎哑然失语,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九莺莺没有注意到贺怀翎倏然的沉默,远处一簇烟花猝然绽放,倒映在湖面上,看起来流光溢彩。
九莺莺盯着湖面上的反光看了片刻,郁闷的说:“可惜我还没有找到我的救命恩人,宫里来来去去的太监实在是太多了,一点线索也没有。”
贺怀翎声音弱弱的说:“也许你找错方向了。”
九莺莺没有听到他细若蚊蝇的话,她仰望着天上五颜六色的烟花,倏尔笑了笑,声音轻快的说:“不过我相信,我们现在一定正在看着同一片夜空,有幸的话,我们也许还在看着同一片烟花。”
如果她的救命恩人还留在宫里做太监,现在说不定也在哪个角落欣赏着烟花的绽放,也许擦肩而过,互不相识,但在各自的角落里,各自安好,也是一种福分。
贺怀翎仰望着天上的烟花,不自觉看向九莺莺的眼睛,九莺莺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不远处的烟花,一双漂亮的眸子仿若精致的琉璃,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他不自觉勾起唇角,看着九莺莺轻声微笑道:“我也相信,你们现在一定在看着同一片烟花。”
九莺莺含笑点头,心里不自觉高兴了许多,她站在湖边跟贺怀翎一起欣赏了一会儿烟花,才再次推着贺怀翎往前走。
两人走过拐角,正好路过一处宫殿,九莺莺仰头看着牌匾上的‘凤鸣宫’三个字,脚步不由一顿。
这里是纯善皇后生前住的地方,纯善皇后跟她的封号一样,是一位纯真善良、不争不抢的人,她这个人很喜欢安静,所以当初才将宫殿选在这个比较偏僻的角落。
纯善皇后过世之后,璟帝就下旨封了这里,这些年里后宫无主,这所宫殿就一直荒废着。
贺怀翎抬头看着面前的凤鸣宫,神色微滞,启唇问:“想进去看看吗?”
九莺莺看着大门上的门锁,“怎么进去?”
璟帝已经下旨将这里封锁,这些年也无人进出凤鸣宫。
贺怀翎闻言轻笑了一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钥匙,推着轮椅走过去,三两下就将门锁打开,然后回头看向九莺莺。
九莺莺错愕的愣在原地,沉默片刻,心虚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里荒废已久,门口没有护卫,周围也没有什么巡逻的人。
她赶紧走过去,推着贺怀翎快速的进了宫门,像做贼一样,谨慎的将大门关上。
贺怀翎看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笑了笑,“放心,这周围很少会有人过来。”
九莺莺轻轻颔首,表示知道,如果不是这里甚少有人来,她当初落水之后,也不会差点没有人救。
她抬头看向凤鸣宫,心里有些惊讶,凤鸣宫里跟她想象的不同,这里虽然荒废已久,但是里面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杂草丛生,反而庭院错落有致,花草整齐,保持着凤鸣宫以前的模样,就像有人时常派人打扫一样。
这个人是谁,九莺莺光看贺怀翎刚才熟悉的开门动作,就能知道了。
九莺莺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才推着贺怀翎一步步走进去,这是她第一次来凤鸣宫,她当初进宫治病的时候,纯善皇后早就已经过世,这里也早就被璟帝下旨封上了。
九莺莺从凤鸣宫里的景致能看出来,纯善皇后生前是一定是一位蕙质兰心的人。
这里景色幽雅,亭台楼阁、繁花绿草,看起来雅而不俗,就连现在这样的冬日,花园中也不失亮色,这里不但种着许多奇珍异草,还种着很多海棠树。
九莺莺看着满院的海棠树,微微怔神,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多的海棠了,纯善皇后活着的时候,整个宫里都种满了海棠,如果那些海棠树没有被拔掉,现在应该也如这座宫殿里的海棠树一样高大了。
九莺莺忍不住感叹道:“母后一定是一位很温柔的人。”
“嗯。”贺怀翎浅笑了一下,道:“母后脾气很好,就像没有什么事能令她生气一样,跟她待在一起,整个人的情绪都会变得平和许多。”
纯善皇后的形象在九莺莺的心里一点一点变得立体。
她想起柳絮如的暴脾气,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她们两位虽然是亲姐妹,但是性情却大不相同,一个温柔似水,一个热辣如火。
这些话她当然不能跟贺怀翎说,毕竟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柳絮如的身份。
九莺莺垂眸看向贺怀翎,忍不住问:“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嗯。”贺怀翎点头,视线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儿,神色有些怅然的摸了摸不旁的小石狮子。
他低声道:“我偶尔会过来看看,这是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又是母后留下的地方,所以我在过年、过节或者母后的祭日,都会尽量找时间来这里坐一会儿。”
他当初之所以会正好路过湖边救了九莺莺,就是因为他那天来了这里。
那段时间璟帝命他跟在太傅身边学习,所以他基本不住在宫里,每天都跟在太傅身边,跟太傅考察民风,学习太傅的处世之道。
那天正好是他母后的生辰,所以他是偷偷回宫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他不能声张,也不能向九莺莺表明身份。
毕竟九莺莺当时住在淑怡宫里,他不能让淑妃知道他回宫的事,不然淑妃一定会借题发挥,闹到璟帝面前。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因此让九莺莺误会了他的身份,早知如此,他宁可被璟帝处罚,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张九莺莺表明自己的身份。
九莺莺听到贺怀翎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惆怅的想,贺怀翎之所以会经常来凤鸣宫,一定是因为他心里很想念纯善皇后。
她想象着贺怀翎一个人落寞的在这里怀念纯善皇后,就忍不住有些心酸。
她转头看向贺怀翎,情不自禁的开口道:“你以后如果想来这里就告诉我,我陪你过来。”
她说完之后,微微一愣,然后苦笑了一下,贺怀翎登基之后,她还不知道会在哪里,又如何能陪贺怀翎过来?
更何况,这是属于纯善皇后的地方,对贺怀翎来说一定很珍贵,他不会希望闲杂人等来这里打扰,他只会带对他来说重要的人来此一起怀念纯善皇后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刚想说‘算了’,贺怀翎就抬起头,含笑应道:“好,说话算话,你以后一定要陪我过来。”
九莺莺微微一愣,半晌才点了点头,声音很轻的重复道:“说话算话……”
这里是贺怀翎心里柔软的一角,贺怀翎竟然默许了她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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