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臭味相投
故态复萌这几个字,要送给邓淳,那是再合适不过。
哈密是个旅游城市,热带水果非常得多,所以呢,陈丽娜就买了很多香蕉啊,芒果啊,还有现在哈密最多的各类香瓜,泡泡糖饼干之类的东西,来给孩子们解馋。
二蛋不知道咋吃泡泡糖,自己吃了一个,一伸脖子吞了,再给妹妹一个,妹妹嚼巴嚼巴,也要吞,邓淳就拦住了,从她嘴里扣了出来,他说:“聂卫国你惨了,这个糖啊,只能嚼不能吞,你看我,给你吹个大泡泡。”
说着,他果然吹了个大泡泡出来。
“完了,吞下去是会把肠子给粘住的,你估计明天就得因为肠子粘住而死。”邓淳又说。
二蛋吓坏了:“蛋蛋,我会不会真的死啊。”
妹妹把泡泡糖一把就拍邓淳额头上了:“你不早说,卑鄙!”
三蛋拿了颗泡泡糖研究了半天,说:“这是胶质,吞下去肯定不好,但人肚子里是滑的,胶是沾不住的,不吃多就没问题,怎么可能粘肠子。”
二蛋恍然大悟,妹妹还在生气,俩人对着邓淳,一幅有聂卫疆在,你就骗不了我们的得意样子。
“我拜你做大哥,我给你当军师,聂卫国,咱们去闯天下吧。”邓淳于是游说二蛋:“你是能当大哥,但你不够聪明啊,我可以给你当军师。”
二蛋听这种话,只当耳旁风,但妹妹很生气啊,她摇着三蛋的胳膊就说:“蛋蛋哥哥,咱把邓淳给埋了吧,太讨厌了。”
二蛋趁着大家不注意,聊天玩闹的功夫,指个上厕所,揣了一怀的香蕉芒果泡泡糖,溜了。
路上还掉了个香蕉!
第二天说好了要去爬天山的,也是二蛋和三蛋两个最想去玩的事儿了。
不过,车给冷奇开走了,他们就只能坐班车。
邓淳一听要坐班车,直接就蔫巴了:“我不吃东西了,你们吃吧。”
三蛋随即说:“不吃就在宾馆呆着,没力气爬山的人,我们不要。”
“他不是没力气,他只是怕在车上吐而已,蛋蛋,你跟二蛋两个下楼,到对面医院里,开两颗晕车药来给邓淳吃。”
邓淳虽然没说话,但极赖皮的,就朝陈丽娜吐了一下舌头,好吧,孩子开始吃饭了。
而二蛋呢,往兜里装了好几个鸡蛋,还有油饼子,总之,兜兜撑的滚圆,并且举手说:“妈妈,我自己去就行啦,让蛋蛋呆着吧。”于是,一溜烟儿的,他就跑了。
陈丽娜留心推开窗子看,就发现聂卫国从对面的医院出来时,后面跟了五小混混,几个人站在医院门上,在跟二蛋说什么,总之,二蛋一幅大哥派头,给他们分吃的,那五个小伙全低着头,哼哼哈哈的。
像二蛋这种孩子,身上自带一股混社会的气质,好像磁铁能吸引坏人似的。
这不陈丽娜正在前台问服务员,长途汽车站的地儿,以及啥时候有班车。
昨天那个小解放军就过来了,敬了个礼,他说:“同志,我们领导说,你们要出去,可以用他的车,不过得自己加油。”
“季怀安呢?”
“我们领导今天开会,我们不用车。”小解放军给了陈丽娜一把钥匙,再敬个礼,转身小碎步的,跑了。
陈丽娜拿着钥匙,就犹豫了。
邓淳那个小可怜,小车都晕,就更甭提一车塞的跟鱼罐头似的大班车了。
但是,听聂工说,姓季的昨晚对着自己闷完了就,哭了一场就走了。
她讨厌姓季的,怎么办?
聂工简直二十四孝,喊大的,拉小的,背行李,提箱子,一个个的从房间里押出来,还得抱着妹妹。
见一辆挂着呼牌的军车,聂工犹豫了:“这是呼市军方的车吧,咱们用了怕不太好。”
“可邓淳晕车呢,挤班车,我怕他得吐一车。”
曾经,陈丽娜有一回坐飞机,就遇见个孩子,给父母填了一肚子,孩子要跑卫生间吐,从陈丽娜身边经过,跟那喷似的,喷了她一身,还是聂工帮着擦的,那是上辈子的事了。但为此,她对孩子晕车有阴影。
“小邓我来负责,把人车钥匙还回去,公车私用,而且还是军牌,万一出了事,那是给军方抹黑。”聂工说。
好吧,大包小包,背的背,拎的拎,人聂工一马当先,抱着妹妹,率领着几个萝卜头就出发了。
季怀山他们还没开始开会,在二楼看着呢,见勤务兵进来还钥匙,就收起来了。
说实话,一开始季怀山碰到陈丽娜,真有点想耍流氓的意味。
保暖思淫!欲,家属又本分,老实,从不!在言语啊,信里头约束季怀山,而季了,最近边境上要开贸易,作为主要负责人,有人送点东西,捧几句,就膨胀的不行了。
但聂工就跟一截钢管似的,不折不弯,随和从容,大将风度,不怪人家是传说,也不怪人家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人真的是,很难在各种环境下保持像他那样的自律和严谨的。
他是真惭愧,当然也是心服口服,就把乌市服装厂和毛纺厂的产品,作为特别重要的产品,推荐给蒙方的代表了。
班车是真挤,过道都站满了,售票员还在往上塞了:“都挤挤都让让,后面还松着呢,快往后走,往后走。”
这时候也就只有二蛋才能吃得下去东西,有一维族老奶奶,看妹妹可爱,把她要过去抱了,自觉还能再抱一个,把三蛋也放自己腿上了,旁边坐一老爷爷,二蛋就站他们旁边呢。
只需要贡献自己的小脸颊,就可以有座位,妹妹和三蛋两个好开心,就是不时要擦擦口水。
再挤陈丽娜就该上天花板了。聂工整个儿的圈着她呢,邓淳在她怀里嗷嗷的,没敢大声说,只说:“妈,好臭,好臭。”
“再叫妈就回宾馆去,不带你了。”陈丽娜说。
浮夸的小邓干呕着,没敢再说话。
陈丽娜抱着他不停拍了。
这么挤的车上,人要动一下都是煎熬,但居然还有人吵架呢。
“你个懒怂,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这会儿到草原上都快天黑了,咋卖葡萄,我问你咋卖葡萄?”一个老头子,指指戳戳的。
一小伙子,也不大,估计就十二三,挤这老头子旁边,一声不吭。
老头子于是又骂开了:“你妈把你扔哈就走了,你当我家有闲饭吃,啊,有学给你上,啊,你还天天睡懒觉,我让你睡,我让你睡。”
“我昨晚挂葡萄挂到夜里两点。”小伙子反抗了一声,老头子抽头就是一耳光:“我也挂到两点,可我早上也起来啦。”
“因为你老了,贪财怕死没瞌睡。”小伙子说。
老爷子狠抽了他俩耳光:“你妈是个贱货,偷人还跟人,你就是贱货下的贱种,懒怂,没出息。”
估计妈是这小伙子的弱点,一听就生气了,跳起来朝着老头子打:“我让你骂我妈,我让你再骂我妈。”
车上发生武斗了,本来就挤的车,好多人都得遭殃,而显然是这小伙不对嘛,售票员喊着调头,说要把这小伙送公安局去。
小伙打上劲儿了,拳头连挥带舞的,也不管他打的是谁,又吼又哭:“我天天就睡四五个小时,我不累吗,我还吃不饱,我帮他干活儿了,他凭啥骂我妈。”
居然又是二蛋,一把就把这小伙的拳头给捞住了。
陈丽娜昨天就跟聂工说过,二蛋唬了几个小混混的事儿,这会儿她就扬头问:“你儿子又管闲事儿了,咋办?”
因为车里太臭,聂工鼻子都在陈丽娜的头发里埋着呢。
“总得有个人挺身而出吧,二蛋这不挺仗义的?”
而且吧,你甭看二蛋小,一身的大哥气质,把那小伙子搂过来抱了抱,拍了拍,给他嘴里塞了一油饼子。并且跟售票员保证,自己一定能安抚好他。
好吧,一场武斗,就这样消弥了。
小伙子感动的,边吃饼边扑二蛋怀里哭呢。
下了车,还得再搭蹦蹦车,才能到天山下,这会儿草还是绿的,雪山巍巍,天宽地广空气新冽。
邓淳就跟只蔫巴巴的小猴似的,跑也跑不动,爬也爬不动,走不动了,就乖乖的叫聂工背着他呢,二蛋和三蛋几个背着妹妹,一通的胡跑。
越往上爬就越冷,幸好带的衣服多,几个孩子虽然冻的直打哆嗦,但爬到有雪的地方,全玩疯了。
傍晚往回走,结果坐蹦蹦车的时候,就又遇这俩爷孙了。
俩人筐子里还剩着几串葡萄呢。
这应该是俩种葡萄的父子,背到景区来卖的。
“哎,你家哪的?”那小伙子就问二蛋。
二蛋又跟他搭上话了:“乌玛依矿区的,你们这葡萄,好卖吗?”
“送你点儿吧,哥,不是不好卖,我爷爷天天打我,骂我妈,我是真不想呆在这儿。你们那边好混嘛,有啥门路没,搞点钱花,我就想出去闯天下。”
二蛋看着身后的陈丽娜呢,没敢说话。
他总看镜子里,也觉得自己挺可爱的呀,就不知道为啥,好多十五六的小伙子见了他,都爱喊声哥。
“赶明儿我到乌玛依找你啊。”小伙子拍了拍二蛋的肩,先挤上班车了。
傍晚下了班车,走回宾馆的时候都累的不行了。
陈小姐已经走不动了,在一楼给几个孩子一人要了一大碗炒面,再要了一份手抓,吩咐把自己的那份儿送上楼,就上楼去洗澡了。
洗完澡了站窗子边儿吹风呢,就见招待所门外站了好些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们,至少七八个。
一看那混社会的气质,就知道他们都是属于闲游散转没事干,偷鸡摸狗不学好的。
不一会儿,二蛋悄悄摸摸出去了,背后一只塑料袋,一看就是提着手抓肉。
小伙子们一拥而上,全跟他身后,不知躲哪去了。
“完了,你儿子给混社会的拐跑了。”陈丽娜说。
聂工看着那一帮孩子,眉头也皱起来了:“这叫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给一点就行了,这是想干啥?”
“你知道吗,原来的孩子们,有个上山下乡,都还有地儿去。这些年孩子多了,就业缺口又少,能进个厂子上班,有固定工资,也有社会地位,姑娘们赶着嫁,小伙子们也稳定。要没个固定工作,比如家庭不幸福,或者父母不在了的那种,一个个的,可不就出来偷鸡摸狗,混社会了?而你儿子啊,天生就能吸引这种孩子。”
二蛋不止打架厉害,主要是有种大哥范儿,能统协,会照顾人。
聂工就问:“要不要我把二蛋给拎回来?”
陈丽娜说:“别了,他天生就那个性子啊,从小就爱给人送东送西的,看谁可怜都愿意帮帮,你去拎他,说不定还着小混混们揍呢。”
过会儿,爱告状的邓淳就敲门了:“小陈阿姨,二蛋把所有咱们吃剩的手抓肉全拿走了。而且,他是把肉全送给外头那些小混混啦,你会揍他吧。”
陈丽娜抓过墙上挂着的不求人,直接就给邓淳屁股上抽了几下:“你看电影的时候,要给你两类人,给八路军送信的王二小,还有给鬼子带路的皇协军,你最讨厌哪一类?”
“当然是皇协军,我和皇协军不共戴天,有枪就把他们全打死。”
“你现在呀,就是个皇协军,兄弟不说团结,还搞通风报信这一套,可我不是日本鬼子,我是你们的家长,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兄弟不团结,通风报信。”
所以告状反而错了,干坏事的有理了?
邓淳撇着嘴,一脸不高兴的走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二蛋回来了。
才准备敲门,就见陈丽娜的头从宾馆的门里露出来了。
“才一斤手抓肉,那么多孩子呢,够分吗?”陈丽娜就问。
二蛋挠了挠鼻子,已经给戳穿了嘛,也没啥好遮掩的:“就算一人一口,也是个意思嘛,他们都是穷孩子,吃不起肉的。”
“你为啥非给他们东西吃不可?”陈丽娜想探究一下,这个疏财仗义,义薄云天的,大哥范儿的少年的内心。
二蛋歪着脑袋就说:“就看他们挺可怜的呗。”
看见混混会觉得可怜,他不当黑社会,谁当黑社会。
其实二蛋这种人,那是真大哥,对兄弟出生入死,但对家人,他就没什么用了,要他一直这个性子,谁嫁他谁倒霉!
因为他会把家搬光都送兄弟的。
“妈,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二蛋说,心好虚啊。
陈丽娜说:“回房睡吧,明天你们不是还要去看胡杨林嘛,快去。”
二蛋摸着脑袋,逃也似的,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陈丽娜留心看,那一群小伙子还在外头呢,二蛋一出门,他们就要吹个口哨。
那种臭味相投,投不到一起就饥渴难耐的样子,简直了,叫她恨不能一人给揍上一拳头。
大清早的,季怀山又来了,脸色挺不好的:“丽娜,我们的出口计划里有纺织品,还有服装,你要有时间,今天跟我一起去见蒙方代表?”
陈丽娜回头,就看聂工。
聂工说:“去吧,孩子们我带就好,你们同学多聊几句,中午一起吃个饭。”
说着,他打开自己象征着尊严的,昨天特地在天山下景区里买的纪念皮夹子,给陈丽娜掏了两张大团结出来:“我请。”
好吧,陈丽娜这儿都放弃希望了,没想到季怀山又跑回来了。
目送着聂工走了,她就问:“巧克力呢?给家属寄回去了吗?”
“没有!”
“那我跟你没得谈,生意也没的做,赶紧走吧!”
“你听我解释啊!巧克力是一家企业送的,他们的产品质量不好,我不想加入贸易产品中,巧克力,我当然也就还回去了。”季怀山说着,双手举起来,以示投降。
好吧,陈丽娜心说,这还差不多!
“没喝酒吧?”
“喝两天茶了,清醒着呢。”季怀山赶忙说。
陈丽娜于是说:“那好,咱们聊聊吧。”
要有那么一个女人,接受了季怀山的巧克力,并暗示他很好吃,也许季怀山这个人,从此就陷入到贪腐之中,不可收拾了。
陈丽娜不是不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她毕竟该玩的该见识的,都已经见识过了,除去巫山不是云,你季怀山在别处怎么样无所谓,在她这儿,就必须得是个,正人君子。
好吧,一笔生意,就这样不卑不亢的,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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