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楚云翳来说,比报仇更着急的事是赶紧将薛皇后送到楚将军手上,让薛皇后成为楚家军对抗西周的筹码。
不得不说,皇后被叛军劫持是西周历史上最大的笑话,也是最耻辱的一笔。
幸好康成皇帝借助挪用军饷一案,在军饷上牵制了楚家,也借机削减了楚家手上的兵力,否则凭楚家在西周多年来明与暗积聚的势力,还真有可能毁掉西周了。
如今,楚家虽然四地举兵叛乱,可终归不足以对抗康成皇帝的手里的兵,而且楚家也不想把兵力耗费在西周。楚家的势力大部分都在西周东部,他们的目的是以最少的损失拿下西周东疆四城,并且联合天宁之力,扼住西周的镇压,逼迫西周止战。
身为一族之长,楚云翳很清楚作为上位者的权力和约束,康成皇帝即便贵为一国之主,权势无人能及,可是,他依旧也是被约束着的。这两三个月内,一旦追踪过来的士兵无法成功解救出薛皇后,朝臣们必定会劝谏康成皇帝弃皇后顾大局,尤其是那些反东宫党们。
薛皇后虽极其得宠,可终究敌不过江山皇位在康成皇帝心中的位置,康成皇帝心中自是清楚要在短时间里镇压住楚家的兵变,就不能一直受制于楚家,就必须放弃薛皇后。
所以,楚家的优势是暂时的,楚云翳必须和时间赛跑!
“都休息好了,明日天一亮就出发!”楚云翳冷冷下令。
冷夜漫长,雪花竟无声无息飘落下来,这是今冬第一场雪。
怕引来追兵,他们没有燃火,弓箭手们纷纷穿上大衣,抱团聚取暖,独独顾北月,独自一人被绑在枯树下,任雪花飘落了一身,孤独寂寥,凄冷凄凉。
孤独,是明明她就在眼前,睁眼可见,他却依然茕茕孑立;
寂寥,是明明人已不在眼前,闭上眼睛,他却看得到她的笑颜;
这一世,你为主,我为仆;这一世你已嫁作他人妇,我自痴心不悔守护,你且幸福安好,我这命……便不算错付!
雪夜之后,楚云翳一行人就继续往东逃窜,出了荒山之后,他们伪装成商贩,将薛皇后藏在马车底层,将顾北月五花大绑,套上麻袋绑在马上,不知道还以为那是件大货。
楚云翳并不是笨蛋,自从那天晚上提供药物给顾北月处理伤口之后,就没有再给过他药物了。他知道以顾北月的能耐,只要有足够的药必可以在短时间里愈合伤口,而他的伤口一旦愈合,以他的能耐要伺机逃脱就容易了。
一路走来,他甚至没有给顾北月干粮,每天只喂他喝一些干粮浸泡过的凉水,维持着他的性命,不会饿死便可。
即便顾北月已经很虚弱了,楚云翳心中仍有忌惮,生怕不小心被顾北月寻到机会逃了!
这日,行至荒郊处,看护顾北月的护卫忍不住出声,“族长,这家伙昨晚上至今都没动过,会不会死了?”
顾北月的身体虽然很弱,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楚云翳并不以为然,以他对顾北月的了解,这里头必定有诈。
然而,到了晚上,顾北月竟还是没用动弹过,楚云翳这才心惊,若是顾北月真的死了,他找谁来挖陷阱给龙非夜和韩芸汐跳呢?
他连忙打开麻袋来,发现顾北月蜷缩成一团,像是冻僵了,一动不动。撕下假络腮胡子,只见顾北月那干净苍白的脸安静,温和,他像极了个安睡的孩子,有股令人安静的力量,只是,此时此刻更多的是心疼。他,似乎永远都不会醒了……
楚云翳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谁知道这一摸竟然发现顾北月真的没气了,死了!
楚云翳一时都慌了,不可思议地急急俯身又重新试探,然而这时候,顾北月嘴里却猛地吐出一枚金针来,楚云翳惊得连忙闪躲,可惜没完全躲过,那枚金针不偏不倚,正正射入他的右眼!
“啊……”楚云翳大叫一声,连连退了好几步。他痛得下意识去捂眼,偏偏就这个动作,让那金针刺得更进去,鲜血马上就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这个时候,顾北月才睁开眼睛,冷冷看着楚云翳,嘴角泛起一抹高高在上的轻蔑。这个男人连蔑视别人,都那样云淡风轻……
其实他酝酿了很久,想一针致命杀掉楚云翳的。只是,眼睛和眉心终究还是偏差了那么一点点。
为了这一针,他花了不少代价。面对如今这结果,他倒也不恼不怄,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却将轻蔑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针终究也算伤其要害!哪个厉害的弓箭手,瞎了一眼还能射箭呢?
楚云翳,废矣……
另一只眼瞥见顾北月的蔑笑,楚云翳怒得一脚狠狠踹过去,直接将顾北月踹在地上。
“来人,找大夫,快!快!”
愤怒声中泄露了他的恐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睛对于他来说的重要性。
他像一头发疯的兽,捂着眼睛原地转,他的眼睛好痛好痛,正是针扎般的疼痛!
他就要瞎掉了!怎么办?
他瞎掉了,还射什么箭?还当什么族长?
“大夫!来人!快找大夫来!快啊!”
“大夫!”
他疯狂地叫喊,周遭的弓箭手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整个云空大陆最厉害的大夫就在眼前,只可惜是他最慈悲的大夫,也是最残忍的刽子手!
大夫一旦有了杀心,便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杀手!他们太熟悉人致命点了。
荒郊野外的,上哪去找其他的大夫呢?终于有个胆大的弓箭手回答“族长,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还有一天一夜的路,不如……”
这人其实是想说与其找人去找大夫来,倒还不如族长自己走一趟。
可惜,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楚云翳就回头瞪过来,他一眼血流不止,一眼怒瞪浑圆,充满血丝,披头散发,满脸血迹的狼狈模样,可谓是凶神恶煞。
弓箭手下意识往后退,不敢再言语。
但是,他这话倒劝醒了疯狂的楚云翳。
薛皇后和顾北月都在这里,他绝对不能离开,但是,顾北月就是大夫呀!
他疯了一样冲到顾北月面前去,差一点就一脚往他心口踹去了,可是,他还是忍了。
他狠狠将顾北月拽起来,怒吼“顾北月,马上医治我,否则老夫要了你的命!”
顾北月的身体好弱好弱,要知道,他之所以能吐出这一针伤楚云翳,全都是因为这几日他长时间的封闭自己一身经脉,让身体处于假死的状态。
从昨夜至今,他持续假死了一天一夜,这已经是极限了。其实从医学角度上说,他假死的时候身体状态和真实死亡是一摸一样的,持续时间过久,便会弄假成真。
这是一种违背天理的医术,一旦使用必遭报应,而报应就在他身上,本就虚弱的身体无疑是要雪上加霜了。
然而,此时他竟还在笑,不是自嘲,不是自负,不是疯癫,不是猖狂,甚至连轻蔑都没有,那样淡淡的,却令人无法忽视。
如果这个世上不曾出现过一个她,他必是永远都这么淡然的吧。
明明一袭白衣尽是血迹,明明一身残躯尽是虚弱,明明弱得连简单的站立都办不到,可偏偏在他身上找不到半死狼狈的痕迹,更不见落魄。
反观楚云翳反正成了真正的弱者,再凶悍,终究是有求于人了。
“你笑什么?”
“顾北月,我幽族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顾北月!你听到没有,你说话!你医不医?”
楚云翳揪着顾北月的衣领,使劲地推搡,质问,全然没了一族之长该有的稳重与从容。
“老夫杀了你!”
楚云翳拔出背后的长箭就要往顾北月心口上刺,这时候,顾北月才开口,“给我药,让我把伤口养好,否则我保证你无药可救!”
“你先治好老夫的眼睛!”楚云翳大吼。
“你只有两种选择,给我药或……杀了我。”顾北月淡淡说。
楚云翳气得大吼了好几声,不得不问,“你到底治不治老夫的眼睛?”
“我的伤好了,就替你医治,我的伤若好不了,你的眼只能废掉。”顾北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即便你请得动医学院院长也无济于事。”
“你!”
楚云翳气结,可惜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令人给顾北月送药过来。
顾北月见了只有金创药也不着急,楚云翳应该知道他的眼伤拖越久,就越危险的,所以不用催,楚云翳都会去找好的药物。
到了县城之后,楚云翳第一时间就去看大夫,可惜大夫无力回天,只给他做了处理和包扎,宣布他的右眼已瞎。楚云翳不信顾北月的威胁都不行了,如顾北月所料,他立马找了一堆名贵药材。
他原以为顾北月很快就会好了,也做了严密的部署,提防顾北月逃走,谁知道,这一回顾北月似乎真的伤重了,伤口竟一直不见好。
到底是真的好不了,还是顾北月拖着呢?
楚云翳不得而知,但是,他想顾北月没有必要拖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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