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槐一看太子横脸上的怒意以及不服,再骂道:“怎么,寡人说你,你还不服?”
太子横闻言,微微仰起头,气愤的看着熊槐道:“父王,儿臣听说,权势、财富、利刃可是使人身服口服,但却不能使人心服。唯有道德与正义才能使人心服。
现在儿臣即没有伤害楚国的利益,又趁机笼络了魏国,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所以,儿臣不认为自己错了。”
说着,太子横看着熊槐大声的道:“现在,儿臣心中不服。”
“不服?寡人看你不仅是不服,恐怕心中还为自己的计策沾沾自喜吧。”
太子横立即否认道:“父王修得血口喷人,儿臣哪里有自喜了。”
熊槐大声质问道:“若是没有沾沾自喜,那你心中何以不服!”
“这是两件事!”
“这是一件事!”
太子横:“···”
熊槐:“···”
顿了顿,熊槐见太子横依旧倔强的看着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尽量语气平静道:“昔日赵简子爱纵马,而园中多树,故欲征召百姓为其砍树,但又爱惜百姓。于是,甚是苦恼,是以询问范氏之子。
范氏长子说:这种事明君不会问也不会做,暴君不会问就去做。
次子说:爱惜民力就不要爱惜马力,爱惜马力就不要爱人力。”
说到这,熊槐目光如利剑一般直射太子横的双眼,问道:“你知道范氏三子是怎么说的吗?”
太子横一听这个故事,脸色当即大变。
而等到他听到自己父王问他那个范氏三子,也就是士吉射是怎么说的时,顿时面无血色,然后将目光投向他处,完全不敢看自己父王的双眼。
“儿臣···儿臣···”
熊槐见太子横说不出话来,便冷哼一声,然后自己回答道:“范氏三子说,他有一石三鸟之计。
先下令征召百姓去远方的山上砍树,然后以爱惜百姓之名开放近处的园林,如此百姓必取近而舍远,且心中充满对赵简子的感激。最后,砍完树,再把那些被砍的树低价卖给百姓,便可收买人心。
如此,园林的树被砍了,百姓也获得了好处,更成就了赵简子的仁义之名。”
说完,熊槐看着太子横问道:“太子,这个一举三得的好计策,你以为如何?”
太子横闻言愣了许久,然后低头道:“士吉射的母亲说:不施德行,炫耀智巧,将来灭亡范氏的人,一定是她的儿子。”
“原来太子你也知道这事啊!”熊槐笑了一声,然后看着太子横问道:“那太子以为,你的今天的所作所为,与赵简子还有范氏三子的所作所为相比,如何?”
太子横全身一僵,然后“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儿臣愚钝···”
熊槐瞥了一眼太子横,然后叹道:“赵简子欲砍树,不过是人与马的抉择,所以说,爱人则弃马,以体恤百姓。爱马则弃人,只需征召百姓一次便足以。
但是,赵简子听从了士吉射的建议,先征召百姓去道路崎岖的远方山上砍树,待百姓抱怨时,又给了百姓一个更好的选择,让百姓去道路平坦且近的园林砍树。而这,其实是他第二次连续征召同一批百姓去砍树了。
其后,赵简子又将砍的树低价卖给百姓。
如果这些树是被砍树的百姓买走了,那就是百姓辛辛苦苦自带干粮的去砍树,然后砍完树还要自己出钱买自己砍的树,如此,百姓岂能无怨言。
而如果是其他百姓买走了,那就是百姓辛辛苦苦的为赵简子砍树,为赵简子修缮园林,然后那些没有被征召劳作的百姓却获得了实利。
天下之大不公,莫过于如此。
如此,这事看上去一举三得,但是赵简子却将本来只要使百姓劳作一次的事情,通过智巧让百姓劳作了两次,然后又积怨于下。
赵简子干出这事,不以为耻,反以为喜。所以,他后来险些使赵氏灭族,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而赵氏能挺过来,也是有原因的。
而士吉射用智巧愚弄百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范氏因他而灭族,该。”
此时,熊槐看着正在自己身前长拜,面如死灰的太子横,叹道:“善火者焚,善游者溺,愚弄他人的人,必将被他人愚弄。
太子你先答应了盟友,却从一开始就没有尽心尽力,导致事不成,这就是愚弄盟友。
太子你后鼓动依附自己的群臣,却从一开始就是欺骗他们,使他们直接与寡人这个楚王甚至还有楚国布局多年的计划为敌,这就是愚弄、欺骗、出卖自己的臣子。
而且,你背叛了与寡人约定,导致寡人失信于群臣以及他国。
这就是太子你一动,而太子自己有两失,而寡人也有两失。
刚刚在大殿上,或许太子你坐在最前面,没有看到身后群臣的反应。
但,寡人看见了。
寡人刚一拒绝,群臣无不气愤,以为寡人戏耍于他们。
若不是寡人还有些威望和德行,恐怕就在刚刚,我楚国君臣就离散了。
常言道:覆水难收。
而人心散了,再想收回来,这可比覆水难收还要难收。”
说到这,熊槐摇头道:“明君爱人,并能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昏君暴虐,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
太子你为了所不爱的魏国,而推及到自己的国家,为了愚弄魏国而愚弄自己臣子继而愚弄寡人。
难道寡人骂你还骂错了吗?”
将太子横训斥了一阵后,熊槐有痛心疾首道:“而最让寡人痛心的是,这种玩弄智巧愚弄他人的事情,本是不得已为之。
而太子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最后还口口声声冲寡人喊自己心中不服。
若是寡人不在这里将你骂醒,那不久后的将来,太子你必步入赵简子以及士吉射的后尘。”
说到这,熊槐见太子横趴在地上默不作声,便快速喘了一口气,接着道:“还有,这种寡人能一眼看穿的事情,太子你就确定,你身边的臣子看不穿,你就确定,魏国群臣看不穿。
若是魏国还有太子你身边的臣子看出了你在愚弄他们,那太子你怎么办?”
说完,熊槐冷笑道:“恐怕这才是真正的权势、财富、刀刃能使人身服口服,却不能使人心服吧。”
太子横闻言,满脸悔恨的长拜道:“父王,儿臣错了。”
“错了。”熊槐摇了摇头:“太子你还有更大的错误。”
“更大的错误。”太子横一怔。
“哼!”熊槐冷哼道:“寡人知道太子你是想让寡人开口拒绝魏国,但是,太子是否想过,若是昨天夜里驾崩,或者是昨天夜里病重难以理事,又或者是寡人昨天夜里操劳过度,今日无法理事,然后将国家大事全都交给你来做决定。
那太子你面对今天群臣赞同出兵救魏时,你该如何自处?是背叛魏国还有群臣?还是放弃已经准备多年的计划?
身为一国之君,考虑事情不全面,不仅不全面,还将主动自己置于险境,这就是你这个储君该干的事?
若是寡人将国家交给你,而你却常常不为自己考虑,那楚国该怎么办?”
“儿臣···儿臣···”太子横全身一僵,心彻底乱了。
此时,熊槐看着太子横正色道:“太子,今天寡人再教你两句话:其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身为一国之君,更不能将自己置于陷地。
其二,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杀,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乱。所以,寡人希望太子你日后考虑事情,三思而后行。即便不能为自己的德行计,也要多为好处考虑。”
太子横闻言,再拜道:“谢父王教诲。”
熊槐闻言,叹道:“这次的事情,寡人为你抗了,而且魏国的战事也即将结束,太子不必担心魏国会埋怨太子的事。
但寡人希望的是,这样的事情,没有下次。”
“谢父王!”
“滚,带着愤怒与不满滚回去,静闭三日,以思己过。”
“啊?”
“啊,还啊!难道太子你想心悦诚服地回去,然后告诉群臣还有魏国,你这个太子背叛了他们吗?”
“啊···这···是父王。”
太子横回府没多久,寿春城中便传出楚王与太子为了是否出兵援助魏国而在宫中发生激烈的冲突的消息。
紧接着,太子府大门紧闭,又传出楚王责令太子闭门思过的消息。
其后,魏使成阳君拜访太子横,而吃了闭门羹后,便携带者一份重礼送到了距离太子府不远的公子平的府上。
与此同时,寿春城中一处民居,躲藏于此的龙舒君一听楚王与太子再次发生激烈的冲突,顿时露出喜色:“机会来了。”
十天后,原本只被关了三天闭门思过的太子横,却在自己府中足足呆了十天,然后才出来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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