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环先贬斥了司马翦,然后才痛心疾首的向楚王拜倒:
“大王,五国全力来袭,大有不败我楚国誓不罢休之意,当此之时,我们理应上下一心,共抗五国。此时此刻,国中大小贵族,无论是封君还是各地贵族,全都听从大王的诏令,尽起家中丁壮,在前线与五国厮杀。
正是因为大王与国中贵戚百姓上下同心,这才得以用一国之力,抵挡住了五国疯狂的进攻数月之久。
现在大王听信谗言,以为国中贵戚背叛了大王,暗中隐瞒百姓人口,还要派人清查国中贵族,要将他们治罪。
这等消息一传出去,这让各地的贵戚怎么想,这让正在前线与五国厮杀死战的将领怎么想。”
说到这,范环接连以头抢地三次,泪流满面的道:“大王,若是事有不协,齐魏两国再次出兵,而我楚国却无兵可用。
那时,臣虽不才,愿率族中男女老幼一同奔赴前线,即便全族战死,身死族灭,也万死不辞。
臣只求大王不要再这个时候,对正在前线为大王为楚国而战的贵戚起疑。”
昭常闻言,亦出列拜道:“大王,不仅是国中的贵戚,还有国中的百姓。
之前大王为了抵抗五国,已经下令从国中的每户百姓中征兵一人。国中百姓闻五国来袭,听到大王召唤,即便刚刚才被征发回乡的百姓,也都听从了大王的诏令,服从大王的征召,愿为国而战。
现在大王因士卒不足,而怀疑百姓为了逃避租税,而刻意隐瞒人口,并决定清查国中的隐匿人口。
这消息传到前线,臣担心无论是前线的将领,还是前线的士卒,都会担心家中老幼而无心战事。
如此,为了区区一些还不知道多少的隐匿人口,而至前线数十万大军而不顾,这不正是亡国之举么。”
昭常一说完,群臣全都反应过来。
是啊,国中隐匿人口逃避租税的人可不是只有贵族,就算普通百姓也会为了躲避人头税,为了躲避徭役军赋,而刻意隐瞒家中的人口。
虽然普通百姓家中最多也就只能隐瞒一两个男丁,但毫无疑问,隐瞒人口这个顽疾是普遍性的,不仅事关贵族,而且还会波及普通百姓。
若楚王真按司马翦说的在这个时候进行人口普查,一旦前线···也无需前线哗变,只要前线消极避战,那楚国就真的可能要亡了。
此时,群臣还未开口,那边昭常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向楚王拜了两拜道:“若是大王真的因为前线兵力不足而担忧,那臣也愿与咸尹一般,愿率全族男女老幼奔赴前线,为大王为楚国而战。”
这话音一落,已经反应过来的群臣,纷纷下拜道:“大王,臣愿与左尹咸尹一般,率全族男女老幼奔赴前线,为大王为楚国赴死,请求大王不要听信左司马的亡国之言。”
群臣异口同声的话瞬间汇聚成一股洪流,直冲熊槐心田,然后散落在大殿中,好似回音盘旋,久久不散的样子。
此时,熊槐看着殿中长拜的群臣,眼睛微微有些侵湿,感叹道:“寡人之前常说众志成城,以人为城,那么城墙就不会被摧毁,那么战争就不会失败,那么国家就不会衰亡。
以前寡人每每听到这话,都一笑而过,心中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但现在,寡人听到诸卿的言语,现在寡人信了,不仅信了,而且还深信不疑。有诸卿在,有前方的将士在,有国中父老兄弟在,不要说五国来袭,就是天下围攻,寡人也有信心战而胜之。”
此时,群臣听着楚王激情洋溢掷地有声的话,顿时热血一涌,齐声道:“众志成城,此战必胜。”
当然,与其他人的热血沸腾不同,刚刚上奏楚王请求清查人口的太府尹金君同、左司马司马翦、右司马邓陵光,他们三人此时听着楚王与群臣的高呼,不仅没感到热血沸腾,相反,他们三人此时却从灵魂深处感到了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
尤其是司马翦,之前他屡屡进言,楚王却没有听从,本来他心中还在疑惑,为什么楚王不听从他的意见。
直到他听到郢都中的谣言,直到楚王对许多大臣的上书毫无反应,既不支持也不训斥,直到郢都中的群臣百姓逐渐沸腾,直到他从早到晚都遭到楚人大臣贵族的游说。
然后···他以为自己已经知道楚王的需求了,他以为诸多大臣的游说,已经算是楚王在明示他了,他以为已经到了他为国尽忠为楚王效死的时候。
然后他拉上太府尹与右司马前来进言。
结果,现在他却发现楚王完全没有他所想的意思。
怎么办,大王是贤明的,贵族百姓全都是忠诚的,而他这个进言的人,却成了谄媚君王,祸国殃民的小人。
他可以为楚王尽忠而死,也可以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但是,他万万不能忍受这样憋屈的去死。
怎么办?
司马翦思索了许久,却没有想到脱身的办法。
直到群臣从热血中冷静下来,直到大殿安静下来,直到司马翦承受不住殿中强大的压力,他这才长拜请罪道:
“大王,臣进言不善,险些铸成大错,臣有罪,请大王赐罪。”
司马翦话音一落,金君同与邓陵光同时请罪道:“大王,臣等有罪,请大王赐罪。”
两人话音一落,早就看他们不顺眼的上大夫景邵立即开口道:“大王,左司马计略失当,险些将楚国置于亡国的境地,如此不肖之臣,万死不抵其罪,臣请诛杀左司马,贬斥太府尹以及右司马,以儆效尤。”
熊槐一怔,抬手制止了其他大臣的进言,然后笑了笑道:“上大夫此言差矣,大臣进言这正是出于对国家的忠诚,以及对寡人的爱护,寡人怎会以言杀人呢。
再说了,大臣献策有误,是否施行的决断,还在于寡人,即便最后行动失败了,那也是寡人不智的缘故,罪责岂在进言献策的大臣。”
说着,熊槐看向司马翦三人道:“三位贤卿还请归位,虽然刚刚的建议寡人不会采纳,但是三位贤卿对寡人的忠诚,寡人还是知道的。”
三人闻言全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同时拱手行礼道:“谢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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