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未见,徐幼珠很是消瘦,肤色上带着一种苍白,整个人给人一种格外病弱的感觉。
她身着一身粉红折枝花卉褙子,下头是青莲百褶裙,梳着双丫髻,左右各缀着一朵珍珠珠花,脚下是一双绣梅花月牙缎鞋。
显然是回来之前细心打扮过的。
眼前的人明明还是那个徐幼珠,却叫徐令珠觉出几分不一样来。
是了,她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阴郁,哪怕眼下笑着,那笑意也叫人觉着怪怪的。
徐幼珠在庄子上怕是吃足了苦头,看到这般的她,徐令珠心里暗暗想道。
“见过四姐姐。”徐幼珠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温声道。
见徐幼珠这般,徐令珠笑了笑,从软塌上下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妹妹何必这般客气,叫我这当姐姐的都有些不习惯了。”
徐幼珠缓缓抬起了眼帘,微微一笑“去了庄子上一趟,祖母叫我好生反省,我总不能和原先那般不知礼数。”
不等徐令珠开口,她又福了福身子,道“往日都是妹妹我不懂事,使小性子,还望姐姐莫要记在心上。你我都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往后要好好相处才是。”
谁也没料到徐幼珠会这般说话,还和徐令珠告罪。一时,屋里头站着的琼枝和曲嬷嬷她们全都愣住了。
震惊中,见着自家姑娘莞尔一笑,伸手将五姑娘扶了起来,两人相携着在檀木圆桌前坐下。
“妹妹说的是哪里的话,只要妹妹真心悔过,我这当姐姐自是认你这个妹妹的。”
徐令珠说着,问道“可去拜见过祖母了”
徐幼珠点了点头“去过了,祖母和我说了几句话就说乏了,我便想着来看看四姐姐你。”
徐幼珠说着,对着身后的丫鬟碧娆道“这是从庄子里摘的杨梅,想着之前四姐姐爱吃这个,我便亲自摘了些,希望四姐姐莫要嫌弃。”
碧娆上前将一篮子的杨梅放在桌上,揭开上头盖着的红布,露出满满一篮子的深红色的杨梅,都是格外新鲜的。
短短一会儿工夫徐令珠已经很适应这般的徐幼珠了。
她笑了笑,道“妹妹有心了,我这几日正想着这个呢。”
“拿来做梅子酒也是不错的。”
徐令珠吩咐如宣将杨梅拿到小厨房。
二人又说了两句话,徐幼珠便起身告辞“本该陪姐姐多说一会儿话,只我还未去给母亲请安,就不扰姐姐了。”
徐令珠笑了笑,将她亲自送到院门口,这才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
如宣诧异的不行“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五姑娘去了一趟庄子上怎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方才五姑娘一说话,奴婢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往日里她那般脾性,如今竟有几分二姑娘的行事。”
琼枝也道“五姑娘若真懂事了倒好,倘若骨子里不变,还不定什么时候就装不下去了。”
琼枝问“姑娘,那一篮子杨梅怎么办”
徐令珠想了想,莞尔一笑“咱们拿来做杨梅酒,然后埋在靠墙的那颗银杏树下。”
琼枝便明白了,姑娘是不打算碰五姑娘送的那篮子杨梅。
也对,五姑娘改变这么大,还不定有什么手段呢,她送的东西还是不碰为好。
依着姑娘的意思做成梅子酒埋在树底下,哪怕几年都不取出,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那奴婢这就叫人将杨梅洗干净放在簸箕上晾一晾。等东西都准备好了拿到屋里,姑娘也可打发打发时间。”
徐令珠点了点头,捻起碟子里一块儿翠玉豆糕吃了起来,吃了足足四个点心,才又走到书桌前练起字来。
澜院
孟氏一直等不到徐幼珠过来有些心急,吩咐丫鬟秋容道“你去明雍堂打听打听,幼丫头可是又被老太太训斥了”
秋容出去一会儿便回来,脸上带着几分诧异。
“可是真被老太太训斥了”孟氏有些着急,心里少不得怨怪起老太太来,她的幼珠在庄子上遭了那么多罪,这才一回来老太太就要挑她的刺了。
见着孟氏着急,秋容才连忙道“太太别急,老太太没训斥五姑娘。”
“五姑娘早就从老太太那里出来了,说是去了休宁院。”
“休宁院”孟氏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声音微扬“她去了令丫头那里”
“说是从庄子上专门带了四姑娘喜好的杨梅,正巧给四姑娘送过去。”
孟氏心里一松,眼睛里依旧带着几分诧异,半天才道“她这去了一趟庄子上,当真是懂事了,之前哪能想到她能惦记着令丫头这个姐姐呢”
孟氏这话说的叫秋容不知该如何回应,太太这话不明显是说过去五姑娘不懂事,不敬四姑娘这个姐姐吗
这话她要怎么接,秋容只说道“这些日子太太成日惦记着,如今五姑娘回府了又这般懂事,太太也能松口气了。”
“可不是,幼珠这丫头自小性子就要强,认定的事情旁人怎么劝都劝不动,她如今自己想开,就是件好事。”
“只盼着令丫头不要计较过去的事情,好好待五丫头才是。”想着这些日子徐令珠的行事,孟氏喃喃道。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徐幼珠才进了澜院。
见着孟氏后,二人自是一番母女情深。
安国公府
大太太崔氏正拿着账册看着,见着董嬷嬷从外头进来,身后领着一个小厮。
崔氏细看之下,竟是平日里服侍儿子孟绍卿的。
崔氏心中一紧,合上了账册,视线朝董嬷嬷看去。
董嬷嬷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下去,这才小声在崔氏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崔氏听着,脸色慢慢变了,连肩膀都在颤抖着,勉强保持住了冷静朝那小厮问道“可是真的”
“眉枝当真”崔氏说不出有孕二字,感觉自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里,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说眉枝并不进大爷屋里吗”
那小厮瑟缩一下,回道“回太太的话,那日太太将眉枝姑娘给了少爷,少爷是叫她在门外伺候,平日里都不叫她近身伺候的。只是,只是上回少爷去宁寿侯府寻表姑娘,回来时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屋子里喝了大半天闷酒,奴才敲门要进去被少爷骂了出来。”
“后来,后来小厨房炖了碗醒酒的汤也不知怎么却是眉枝姑娘送了进去,眉枝姑娘就歇在了少爷屋里。”
“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少爷也没提到此事,眉枝姑娘还求了奴才叫奴才不要声张,怕少爷知道那晚的事情怪罪她。”
“奴才原以为事情这样就过去了,谁曾想和眉枝住一个屋的素心今个儿偷偷跟奴才说,说是眉枝姑娘这两日吃东西老吐,月信这个月日子也迟了。”
“奴才怕出大事,便赶着来回禀太太,求太太拿个主意。”
崔氏重重拍了拍桌子“这个时候才来回禀,我能拿什么主意”
若眉枝当真有孕,那就是绍儿的庶长子,可,可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未成婚便闹出庶长子来就是一桩丑事。
压得下去还好,若是压不下去,满府都要叫人议论。
可若是叫她打掉那孩子,崔氏心里多少有有些舍不得。
那,那可是绍儿的头一个孩子。倘若是个男孩儿,崔氏心底突然有涌起一丝期待和紧张来。
“你将那眉枝叫来,我要细细问她。”孟氏吩咐道,又转头对着董嬷嬷道“此时不可声张,更不能叫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向来念着徐令珠当自己的孙媳妇,即便传出永平侯府和定王府世子那样的传闻,都没叫老太太改变主意。
倘若这会儿知道这个消息,老太太定是要责罚绍儿的。
还有眉枝肚子里那个孩子,老太太狠心,必会叫她打掉的。
董嬷嬷应了声是,转身便离开了。
崔氏看了那小厮一眼,沉声道“此事别说给绍儿听,若是他问起眉枝,就说她家里有事,和我告了假,得等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绍儿若是不问,你就别多嘴,倘若我从外头听到半句闲话,只找你一个”
那小厮“砰砰砰”重重叩了几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太太放心,奴才打死都不会说的。”
崔氏挥了挥手,叫他下去了。
只一会儿工夫,董嬷嬷便领着眉枝从外头进来。
崔氏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处,脸上带着几分阴沉。
眉枝刚一触及她的视线,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太”
崔氏铁青着脸,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道:“我平日里见你是个懂事的,不曾想也会使些腌?的手段,肚子里连孩子都有了”
“你难道不知,我们这样的人家,生出庶长子会叫人如何议论”
“你说,你是怎么勾引的绍儿”
眉枝重重磕了个头,辩解道“求太太听奴婢一言,再处置奴婢不迟。”
“那日少爷醉酒奴婢去送解酒汤,少爷,少爷他突然就拉着奴婢的手,奴婢想要躲开,可少爷却是将奴婢搂在怀里,突然,突然就哭了。”
“奴婢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何曾见少爷哭过,奴婢犹豫了一时,就被少爷”
“少爷哭着说她为什么不答应嫁给我,是我配不上令妹妹吗那晚上,少爷叫了好几声令妹妹,奴婢琢磨着少爷是将奴婢错认成了表姑娘,奴婢便不敢声张。”
眉枝提起徐令珠来,便不再说了。
她知道,说到这个地步,就已经足够了。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