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扶失踪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前,她退守到这棵树上,待了约一刻钟,独自往南去了,是欧阳先生跟了上去——”冯沐晨眉心紧拧,“欧阳先生也失踪了!”
崔离从树上跳下来,摇了摇头。
“欧阳徐肯定会留下线索,找个千灯阁弟子来!”钟迟迟说着,转向冯沐晨,“阿扶离开前有什么异常?”
冯沐晨想了想,回头望去。
“她盯着这个方向看了半刻钟左右!”
那个方向也是一棵树。
钟迟迟站在阿扶站过的位置,远远望过去。
这个季节,树上都是光秃秃的,一眼望去,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钟迟迟很快变了脸色。
正一抬脚,却有另外一道身影,抢在她之前冲向了那棵树。
手在树干上一拂,便掉下一小块树皮,树皮内,被人画了两个圈,大的套着小的,看着仿佛一个“回”字。
钟迟迟心口嘭嘭直跳。
“这是什么?”李长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略有些低沉。
钟迟迟咽了咽口水,正要开口。
第一个发现记号的人猛然回头,紧紧盯着她,神色惊疑不定。
钟迟迟看着他,心中涌出一股悲凉。
这个记号,是杨月眠留给她的,是催促她回到他身边。
只要看到这个记号,她必须在十二时辰内循着记号找到他。
当年她看到这个记号的时候,李初也在。
他问这是什么。
她说,我该走了。
李初还记得这个,甚至比她先一步找到了个记号,他现在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问——
你又要走了?
钟迟迟捏了捏手心,回头对李长夜道:“是冲我来的,我去看看!”
李长夜蹙了蹙眉,问道:“谁冲着你来?”
背后目光如有实质,像一把匕首抵在背脊上。
钟迟迟直直地对上李长夜询问的目光,轻声道:“是杨月眠,是他找我。”
李长夜猛地抓住她的手。
钟迟迟反握回去,安慰道:“没事的,他不会伤害我——”
“笃笃笃——”李初在树干上敲了几下,似笑非笑,“不会伤害你,只是让你回去吧?”
钟迟迟看了他一眼,继续握着李长夜的手说道:“他不会伤害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不能让李长夜或者任何人陪她一起去,她还不知道杨月眠找她做什么,也不知道杨月眠看到她后会有什么反应……
“十二时辰!”李长夜冷冷道。
钟迟迟睁大了眼:“路途遥远赶不回来怎么办?”
杨月眠都给了她十二个时辰,十二时辰只够找到杨月眠啊!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赶不回来朕去找你!”
……
三个时辰后,钟迟迟停下脚步,不自觉地吁出一口气。
算算时间,应该来得及赶回去。
定下心神,仔细打量,心中顿生疑窦。
这里是靠近山南西道的一座山,杨月眠的记号和欧阳徐的记号都指到了这里。
这座山明显是有人居住的,昨日刚下过雪,上山的石阶却已经清扫过了。
还在山脚下,便听见琴声袅袅,听着并不是很高。
钟迟迟屏气凝息,运极轻功,疾行数息,琴声便只剩了一石之隔。
半人高的山石上,只画了一个小小的回型,没有再留欧阳徐的记号。
山石旁,石阶拐了一个弯,几丛枯木掩映下,琴声潺潺如水,朱墙琉瓦隐隐绰绰。
钟迟迟蹙了蹙眉,从山石后拐了出去,没有再掩饰脚步。
山溪如练,断木成栏,小楼倚山而筑,门前一株老梅,梅下一人席地而坐,膝上置琴,闲闲拂弦,仪态雍雅。
隔着木栏,钟迟迟定定地望着抚琴的人,目光沉沉。
小楼前不止那一人,边上还站了十二名青衣高手,若干仆从,以及看不出有没有受制的欧阳徐和阿扶。
那人双眸半阖,仿佛没有发现她的到来,琴声未曾有半拍乱了节奏。
直到一曲终了,才缓缓抬眸,看到她时,微微一笑:“你来了。”
钟迟迟没有笑,冷冷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暗号?”
这人不是杨月眠。
从她听到琴声就起了怀疑。
杨月眠召唤她,只会选在附近无人处等待,不可能还寻一处雅致屋舍、弹着琴等她,更没必要身边带着这么多人。
引她来这的,是杨越。
那次李长夜没能在长安城内捉住杨越,又因为她被绑架的事放弃了追捕,之后就没了杨越的消息。
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杨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含笑抬起手。
立即有仆从上前抱走他膝上的琴,又有其他仆从捧着桌、炉、盏等一应茶具上前,不消片刻,便在他身前铺设好了。
杨越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便开始动手烹茶。
钟迟迟推开栅栏门走了进去,瞥了一眼欧阳徐,见他笑得无奈,便知被人制住了,又看向阿扶。
阿扶神色如常,轻轻摇了摇头。
钟迟迟微微蹙眉,走到杨越对面席地坐下,沉默地看着他煮茶。
杨越的武功不弱,这十二名青衣人也不逊于他,制住欧阳徐和阿扶很正常。
欧阳徐是被控制了,但是阿扶没有。
她不会忘记,阿扶是发现了回型记号自己找来的。
这个记号,从前是杨月眠用来召回她的讯号。
杨越知道,阿扶也知道。
阿扶是李长暮给她的人。
杨越没有制住阿扶。
杨月眠,杨越,阿扶,李长暮——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
茶汤入碗,杨越终于开口:“蝠卫首领寻回字而来,竟不知认主?”
柳叶眸轻抬,清清淡淡,却隐隐威赫。
钟迟迟看着他那双肖似杨月眠的眼睛,脑中瞬息千转,道:“蝠卫早已认主!”
蝠卫的主人一直都是前周的帝系,杨越敢这样问,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寻回字认主的说法,钟迟迟虽然没听过,但她跑这一趟,可不是来认主的。
何况,蝠卫如今确实有主。
杨越神色一淡,放下茶瓢,拿起边上的帕子缓慢地擦了擦手,道:“孤只道欧阳氏背叛了大周,莫非整支蝠卫都叛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