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行宫?”钟迟迟意外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李长夜眉眼含笑,喜滋滋地挽了袖子为她斟茶,“往年最晚四月中就要去翠微山避暑了,今年先是因为朕遇刺,接着又是太后抱恙,才耽搁到现在——”
他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含笑道:“如今太后病好了,一日比以日耐不住暑气,所以就准备着去翠微山行宫避暑!”
钟迟迟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盏,问道:“陛下这就吃饱了?”
大概是昨天那一场较量占了上风的缘故,这厮今天一直眉开眼笑的,一顿饭吃下来,只顾着投喂她,自己都没吃几口。
见她问起,他也是笑容不停:“迟儿秀色可餐,寡人看着就饱了!”
钟迟迟“噗嗤”一笑,将话题转了回去:“行宫避暑,然后呢?”
李长夜见她迟迟没有端起茶盏,蹙了蹙眉,恍然大悟,忙端回茶盏,细细吹着,抽空说了句:“迟儿也一起去吧?”
钟迟迟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去!我又不需要避暑!”
再说了,这厮走了,她不是正自在么?
李长夜仍旧笑呵呵地说:“翠微山最高峰约有七百丈,山顶只有一座紫霄殿,是朕登山夜宿的地方!”
钟迟迟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前面在秘书省的时候,她跟他走,就是想跟他打声招呼,要出城寻座山峰静修,这么巧他送了一座山峰过来?
高七百丈……确实是不错了……
钟迟迟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入手温热正好,便一边啜着茶水,一边考虑。
喝完一盏茶,钟迟迟也考虑完了。
“什么时候出发?”
李长夜弯眸如月:“明日一早!”
……
入住紫霄殿的第四天清晨,钟迟迟睁眼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殿外的风吹草动声都如在耳畔。
翠微山顶,果然是个好地方,短短三天,她便突破了法器辅助的第二重境界,之前朝凤舞失去的巫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按照这个进度,用不了多久,她手上的三件法器就不够用了。
日光透过枝叶照在她身上时,她站了起来,朝山下走去。
到翠微山后,皇帝陛下大手一挥,就把紫霄殿里所有人都撤了出来,偌大的山顶,偌大的宫殿,只留她一人住着。
没有人伺候洒扫不要紧,但钟迟迟总要吃饭吧?
李长夜便遣了辛别每日三餐定时送到半山亭,由她自己来取。
至于云定安,则交给了冯沐晨带着,真正的毫无打扰。
不得不说,这日子实在过得太舒服了,舒服得她都有点寂寞了。
李长夜这厮平时不是最黏人么?竟然忍住了三天没找她?
钟迟迟一边嘀咕着,一边朝半山亭走去。
然而半山亭内没有食盒,辛别还没送到,甚至往下三里都没有人迹。
钟迟迟不由得有些奇怪,这几天她和辛别都挺准时的,今天怎么迟到了?
感觉腹中饥饿,只得采了几只野果,坐在亭中,一边啃一边等着辛别。
一刻钟后,送饭的人来了,却不是辛别。
“今天怎么是你来送饭?”钟迟迟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问道。
“陛下说,你住翠微山这段日子,我要是能坚持每天上山给你送饭,回去后就让我进奉宸卫!”王子徽一边气喘如牛一边说着。
钟迟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进奉宸卫做什么?”
他脸上顿时露出复杂的神色,似悲愤,似感怀,又似决绝,但无论哪一种,都跟他不是很搭。
钟迟迟顾自吃着,一面抽空打量他变化多端的神色。
他像是终于整理好了情绪,长叹一声,道:“钟娘子,你知道吗?阿柳她、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钟迟迟差点喷出来。
好不容易咽下口中食物,已经忍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你、你才知道啊!”
王子徽脸一红,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叹道:“这几天你在山上不知道,两天前,柳相被御史弹劾了,现在已经停了职,接受御史台的调查。”
钟迟迟朝他挑了挑眉,无声询问。
王子徽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御史弹劾柳相与柳二夫人……柳二娘子和柳大郎都是柳相的孩子……”
这、这也太让人吃惊了。
钟迟迟不由得停了停筷子,用眼神催促他说下去。
一顿饭的功夫,王子徽也说得七七八八了。
柳静姝的生父中书令柳从厚在原配生前就与弟媳有了私情,并且生下了一子一女,这事不知怎么让御史知道了,就告到了御前。
这还没完,柳静姝的舅舅鸿胪卿王世文状告柳从厚与柳二夫人合谋毒害发妻王氏,而出来作证的,竟然是柳大夫人陆氏。
这件事虽然还在查,但基本上证据确凿了,柳从厚获罪几许未知,但是仕途肯定是到头了。
那厢王子徽还在心疼着柳静姝命苦,钟迟迟却想起了上回李长暮纳妃礼上柳静姝那从容一笑。
她怕是早就知道了吧?
从最早的小儿坊遇险,到后来婚事波折、潼关惊马,以及长安街上从天而降的花盆,只怕这其中也有柳中书的影子。
失了生母的庇护,生父无情,继母冷眼,婶母与堂妹虎视眈眈,看来柳静姝那句“群狼环伺”还真没夸张,也难为她在这样的条件下,也能将自己安排得如此妥当……
就是不知道拉了生父下马后,她要如何自处?
“陛下说,只要我能坚持了这一个多月,等回长安后,一定在我成亲前许我进奉宸卫,到时候,阿柳面子上也好看点!”王子徽说得满脸憧憬得意。
钟迟迟放下筷子,嗤笑道:“进奉宸卫有什么面子?奉宸卫都是些绣花枕头——”见他看过来,又加了一句,“我除外!”
王子徽被她说得满脸茫然。
“你真要替阿柳争气,就该进羽林军、金吾卫这种,实打实练一练!”钟迟迟看了一眼他的身板,面露嫌弃,“就你这小身板,别说保护阿柳了,怕是洞房都撑不过去吧!”
王子徽“唰”的一下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你、你、你、我、我、我——”
“你?你不会还是个雏儿吧?”钟迟迟看着他直笑。
王子徽像是脚底被针扎了一下,又跳了起来。
钟迟迟意外地挑了挑眉:“你不是经常逛青楼吗?”
“逛青楼……我就是逛逛!”他时大声时小声地说道。
钟迟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王子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瞪了她一会儿,羞愤得拂袖而去。
钟迟迟又笑了一会儿,起身掸了掸衣摆袖子,望了望王子徽离开的方向,脚下一动,转瞬间已去数丈之远。
闭关小成,不如下山休息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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