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定安惨白着小脸,只一双眼睛红红的,一如既往地像只小兔子。
他颤抖着双唇,开开合合了几回,才发出了声音。
“钟娘子……我爹娘……二姐……是不是……都被人杀死的……”
小小少年的声音恐惧到几乎失声。
钟迟迟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点头道:“是!”
他的瞳孔瞬间涣散了一下,张着嘴巴,茫然地看着她,半晌才又有了声音:“为、为什么……”
两个月前,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父亲是合川县伯,姐姐是当朝宠妃,又有兄长撑起家业,只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能得个恩荫的官职,和那些百年世家的子弟平起平坐。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家人相继遇害。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但钟迟迟丝毫不为所动:“你想知道就去问陛下,我只负责保你不死!”这么难回答的问题,直接丢给李长夜最简单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钟迟迟的冷漠伤到了心,云定安扁了扁嘴,哀哀道:“钟娘子,我、我大哥也没了……”
钟迟迟道:“哦!”
“我以后就是孤儿了……”
“你上次已经说你是孤儿了。”
云定安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又握紧了拳头,祈求地看着她道:“钟娘子,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云家的仇人是谁?我要替家人报仇!”
钟迟迟瞥了一眼他的小身板,嗤笑道:“就像你当初找我报仇一样报仇吗?”
他被噎得涨红了脸,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话:“钟娘子,你能不能、能不能教我武功?”
“不能!”钟迟迟不假思索地说,“你听清楚了,我只负责保你不死,别痴心妄想、得寸进尺了!”
云定安被拒绝得脸色一暗,不知又想起了什么,鼓起勇气再次开口:“钟娘子——”
话刚出口,钟迟迟扭头就走了。
云定安忙一边追一边喊:“钟娘子,我还有个姐姐!”
钟迟迟脚步一滞,回头看他:“然后呢?”
云定安怯怯问道:“你能不能、能不能也保护她……”不等钟迟迟拒绝,他就真哭了,“我就只剩一个姐姐了,她要是没了,我就真成孤儿了……”
钟迟迟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
云定安再次追上,喊道:“我、我有件事告诉你——”
……
“你是说,教唆你来刺杀我的,是云安长公主?”这个消息,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也、也不是教唆……”云定安犹犹豫豫道,“是我自己误会的……”
“我二姐没了之后,云安长公主和同昌长公主一起来过我家,同昌长公主——”他眼神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是云安长公主出来替我解的围,提起我二姐,说要是我二姐还在,同昌长公主定是不敢的……可惜五年独宠不如一个新人……”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钟迟迟一眼,见她没有生气,才又说了下去:“她还说,你在陛下面前说了两句,陛下就罚了二姐禁足……我二姐死前,曾派人送了一盒胭脂向你赔罪,你没收……”
总而言之,云安长公主就是把云妃和她那么点为数不多的恩怨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云定安,这孩子刚在云安长公主的帮助下逃离了同昌长公主的魔爪,一时之间对云安长公主信赖得无以复加,再加上刚刚死了姐姐,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就从家里抄了一把刀朝她杀了过来——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蠢的孩子?
钟迟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他那个死了的姐姐——
大约是家族遗传的蠢吧……
“云安长公主是跟你二姐有仇,还是跟你们家有仇?确定不是故意让你来送死?”钟迟迟嘲笑道。
她话刚说完,云定安就变了脸色:“难道是她害的我家?!”
钟迟迟也变了变眼神,却摇头道:“我随便说说的,她那时还不知道我有武功呢!也不是存心让你来送死,大约还是真心想要我死吧!”
话是这么说,钟迟迟还是对云安长公主起了疑心。
倘若云安长公主当时是知道她有武功的呢?要是借她的手杀了云定安,还能给寄血咒省出一个名额!
“你大姐那里我会请陛下派人保护她的——”钟迟迟道,“你以后除了在宫里,还是向之前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云定安此时也隐约听出了是不是钟迟迟亲自保护的区别,期期艾艾问道:“你为什么只保护我?”
钟迟迟狠狠地捏了捏他嫩豆腐似的小脸,勾唇笑道:“因为你比较重要啊!”
云定安一张小嫩脸瞬间红得像煮熟了似的。
钟迟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离去。
……
钟迟迟将对云安长公主的怀疑告诉李长夜后,李长夜很随意地点了点头,道:“朕会让人去查的。”
钟迟迟好奇道:“陛下似乎不怎么怀疑云安长公主?”
李长夜笑着将她拉到身旁坐下,端了自己面前的甜羹给她,解释道:“云安幼时曾在太后膝下寄养过一阵,比同昌和柳城还得太后欢心;皇叔荆王、陈国大长公主在几个子侄中最疼爱云安;安西都护元策是她舅表姐夫,她与赵国公家的孩子也很有几分情份——”
“云安又是个懂事的性子,她不必去冒那个险!”
钟迟迟想了想,道:“窦氏不是她外家?”
李长夜笑道:“当世大族,姻亲盘错,论起亲来,都能扯得上关系,不是利益驱使,不会轻易绑在一根绳上,同昌是窦氏儿媳,才没脱开身,云安只是外孙,窦氏都未必放心拉她下水!”
钟迟迟一边喝着甜羹,一边想了又想,最后摇了摇头——太复杂了,还是不想了!
李长夜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脸,道:“不过查还是要查一下的,宁可错认,不能放过!”
钟迟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把云定安的请求说了下。
李长夜爽快地应下了:“朕派暗卫去,也好守株待兔!”又道,“云定安就让他留宫里好了,不必像之前那样累得你走哪儿都要带着他!”
钟迟迟将空了的瓷碗塞回李长夜手里,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可以专心盯着萧怀璧了!”
李长夜拿碗的动作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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