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立国之初,就设立了弘文馆,用来选募天下名士,称为馆选。
馆选是需要举荐和考核的,只是何时举荐,怎么考核,都是由皇帝陛下说了算。
如从前的愍帝,就喜欢隔三岔五馆选一番。
又如当今陛下李长夜,继位六年,这才第一次开馆募士。
因此朝中上下,对这次的馆选都很重视,世家著姓们对主持馆选的馆主一职也很在意。
不过还没等朝臣们争夺馆主之职,皇帝陛下就内举不避亲地钦点了堂弟江陵郡王李长暮担任弘文馆馆主,全权负责这次弘文馆馆选事宜。
馆选之期定在七月,但圣旨任命其实也就刚刚下达,所以李长暮最近还是挺忙的。
再忙,他每天都要在下衙之后往常乐坊来走一趟,如果钟迟迟碰巧醒着,就一起吃个晚饭,要是钟迟迟睡着,就同乔渔问上两句再离开。
今天下衙虽然晚了些,李长暮还是在天将暗时来了一趟。
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乔渔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便随口问道:“迟迟睡着吗?”
乔渔挽了个剑花,动作一顿,很随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没有啊!”
李长暮愣了愣,问道:“那她人呢?”
钟迟迟没睡着的话,肯定会盯着乔渔练剑的,毕竟这么烂的剑法她实在不能忍。
又是一串连招过后,乔渔满不在乎地说:“还没回来呢!”
“去哪儿了还没回来?”李长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直被打扰,实在不能好好练剑,乔渔只好收了手,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她今天中午被召进宫去了,还没回来呢!”
李长暮脸色瞬变,追着重复问了一遍:“她中午进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乔渔笑着安慰道:“别紧张,迟迟才不会被困住,多半是她自己没想出来!”
这话一说,李长暮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声不吭地夺门而出。
“这还青梅竹马呢?”乔渔自言自语道,“一点都不信任我们迟迟……”
……
浴堂殿内,李长夜刚刚沐浴完,换上寝衣,倚在软榻上,双眸半阖,神色慵懒,唇边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内侍监高福跟了他十几年,一看他这模样就有所感悟,凑上前,悄声问道:“陛下可要召丽妃娘娘侍寝?”
李长夜半晌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叹了一声,摆了摆手。
睁眼,起身,朝龙榻走去。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丝异动,李长夜猝然止步回身,眸光刹那凌厉,随即又恢复了慵懒。
片刻之后,一名殿外候命的内侍小跑入内,施礼禀道:“陛下,江陵郡王急事求见!”
……
李长暮几乎是跑进来的,神色带狠,眸色带恨,和他平常的温润模样大相径庭。
到了李长夜面前,他甚至没有行礼,劈头就是一声厉声质问:“迟迟呢!”
李长夜眸光一敛,倏地站了起来。
……
此时,钟迟迟的梦才刚刚开了个头。
然后就被外头的动静惊醒了。
睁开眼,屋里已是漆黑一片。
她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唇畔勾起一丝笑意,从房梁上翻了下来,摸到麻绳随便绑了两圈,找了个角落窝着。
刚窝好没多久,外头便火光大盛起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停止后,便是一人大步流星走近。
近到门前,一顿。
随后有人小跑着上来开锁。
柴房门打开的一刹那,钟迟迟闭上了眼,将自己歪在了柴堆上。
她听到那人大步走入,携着一丝龙涎香气靠近,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脚步一顿。
紧接着,他箭步上前,动作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一声不太明显的低笑从身体的震动中传了过来。
钟迟迟想着,反正是瞒不过他,索性主动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装睡。
那人抱着她走出柴房时,又赶来了一批人。
“迟迟!”带着忧急关切的是李长暮的声音。
钟迟迟不便睁眼,就暗暗戳了戳那人的身子。
那人低笑了一声,道:“急什么?先把人带回去再好好审问!”
钟迟迟忍不住又戳了他两下。
这话说的,要审问谁呢?
……
钟迟迟被关的院子太偏僻,直到他们走出了院子,承恩公府的主人们才姗姗而来。
王选疾步上前,匆匆行礼,僵硬着问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夜还没开口,便有另外一人从王选身后窜了出来,惊叫道:“钟娘子!钟娘子你怎么了?父亲!钟娘子怎么会在我们府里?钟娘子怎么会在我们家柴房?你怎么能把钟娘子关柴房?要关也是关我房里——”
李长夜森森地瞥了一眼过去,王子徽恍然醒悟,急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床榻比较舒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李长夜打断了他,斜了王选一眼,懒懒道,“朕现在累得很,王卿管好家里人,谁挡了朕的路,就按冲撞圣驾定罪!”
王选浑身一凛,忙拉着王子徽侧身让出了去路。
出了承恩公府后,钟迟迟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醒一醒,身后李长暮跑着追了上来,语气不善道:“陛下把迟迟交给臣吧!”
李长夜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语气中仿佛含笑:“那可不行,迟迟这样昏迷不醒,朕不放心,必须带回宫让御医瞧瞧!”
钟迟迟悄悄捏了他一下,睁开了眼:“陛下,我醒了!”
李长夜低头看了她一眼,唇畔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柔声道:“迟迟虽然醒了,朕也还是不放心,总要叫御医好生瞧瞧——”顿了顿,“瞧清楚了,朕也好为你做主是不?”
钟迟迟眸光微闪,笑道:“陛下说得是!”
李长夜笑了一声,把她抱上了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将她拥在身前,缰绳一抖,朝大明宫奔去。
李长暮沉沉地看了他们一眼,上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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