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和沈丹遐出了院子,身后跟着福婆子、寿婆子、莫失莫忘以及八个小婢女。一边走,徐朗一边把徐家住宅公布的情况告诉沈丹遐;徐奎住在正院的梧竹幽居、沈妧妧住的是漪岚院,从漪岚院的西角门出去,是个夹道,徐奎的妾室住在那一排小院里。徐家没成亲的少爷住在东外院,徐朗两位已成亲的庶兄,徐肊住在澄宁院,徐朔住在汀安居……
走进圃院,站在正厅门口的丫鬟立刻向里传话道:“三爷,三奶奶来了。”
丫鬟挑起帘子,徐朗和沈丹遐走了进去,身穿石青缎绣古钱祝寿三多纹夹褂的徐老夫人笑眯眯地坐在正中,穿着宝蓝绣万字花纹的徐奎坐在她的左手边,打扮得光彩夺目、穿石榴遍地金对襟褙子的沈妧妧坐在她的右手边,沈丹遐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既疑惑两人坐的位置,也疑惑沈妧妧的穿着。
今日新人敬茶的日子,徐朗穿着大红盘金彩绣团花云锦直裰,沈丹遐穿着大红云团凤灯笼纹褙子;依照习俗,身为婆母的沈妧妧是不应该穿着与新人一样的红色,可她却穿着与正红色相差无几的石榴红。沈丹遐眉尖微蹙,她想要做什么?抢新人的风头吗?
“你们终于来了,我正要派人去问你们什么时候到呢。”沈妧妧开口道。
徐奎接话道:“我还以为要等到中午,才能喝到这杯媳妇茶。”
徐朗和沈丹遐还没说话,徐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大喜的日子,你俩就非得招惹我不快吗?他们哪里来晚了?且不说肊哥媳妇、朔哥媳妇都是辰时三刻来请安,当年你们可是巳时才来给我这老太婆请得安,你们有什么脸说他们来晚了?”
“母亲。”徐奎羞躁地喊道。
徐老夫人瞪他道:“怎么着,你能说你儿子,我就不能说我儿子?”
徐奎自诩是孝子,哪敢再多言?
“祖母,我带遐娘来给您敬茶。”徐朗上前唤道。
“好好好。”徐老夫人转眸看着这对新婚小夫妻,转怒为喜,笑得满脸慈祥,“这杯孙媳妇茶呀,我盼得眼都酸了,可算是你盼到了。”
沈丹遐跟着徐朗跪在了徐老夫人面前,两个婢女用托盘端着杯茶水,站在两人身旁,徐朗端起一杯茶,递给徐老夫人,“祖母请喝茶。”
徐老夫人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放在桌上,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和双鱼,递给他。徐朗接过红包,“谢谢祖母。”
沈丹遐端起一杯茶,双手呈给徐老夫人,“祖母请喝茶。”
“好。”徐老夫人接过茶杯,也抿了一口,放下,拿红包和一对羊脂玉绞丝镯子给沈丹遐,“好好好,快起来,别跪着了。”
沈妧妧坐在旁边,眼光阴冷,徐老夫人越待沈丹遐好,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她实在想不通,她到底哪一点不如光有容貌没有一点内涵的沈丹遐?徐老夫人愿意让徐朗等这么些年然后娶沈丹遐,当年为什么不同意让她嫁过来?沈丹遐在锦都城一点名声都没有,而她当年有才有貌,若不是她不愿意,早就进太子府了。沈妧妧全然没想过,她和徐奎在一起时,徐奎已娶妻。
沈丹遐乖乖收下,起身淡淡地扫了沈妧妧一眼。
接下去该给徐奎和沈妧妧敬茶,因徐老夫人将两人左右分开,这茶就没法一起敬,得先敬徐奎,再敬沈妧妧,这有点不合规矩。不过经历了早上于嬷嬷来收元帕的事,而且沈妧妧的衣裙颜色,也令徐老夫人不悦,沈丹遐几乎可以确定,徐老夫人是故意把两人分开的,估计后面徐老夫人还要放大招。
徐朗和沈丹遐给徐奎敬茶,收了红包。准备去给沈妧妧敬茶,徐老夫人突然开口道:“朗哥儿,带遐姐儿,去祠堂给你母亲上炷香,告诉她,她有儿媳了。”
沈丹遐眸底闪过一抹了然,果然如此。昨天沈妧妧没有为她准备席面,只怕徐老夫人早就憋着一肚子气,今日沈妧妧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徐老夫人不反击才怪了。徐老夫人用这个方法折损沈妧妧的颜面,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凡是做继室的,几乎没有不介意原配的,明明已经是个死人,可还偏偏事事压在继室上头,继室在原配的牌位面前还得行妾礼,是个女人都要有几分不甘心,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沈妧妧。
沈妧妧看着徐老夫人,手紧紧握拳,这个死老太婆!
徐朗唇角上勾,看着沈妧妧,“太太一向最重视规矩,想来不会不守规矩。”
沈妧妧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可是她不能阻拦,徐朗和沈丹遐去给亲生母亲敬茶,合情合理。一刻钟后,除了徐老夫人和徐奎,其他人站在了徐家的祠堂里。
“母亲,这是我的媳妇儿沈氏丹遐,昨日我们成亲了,今天特带她来向您敬茶上香。”徐朗对着牌位道。
他和沈丹遐跪下,给摆在上面的徐门彭氏的牌位敬茶,并上了三炷香。徐朗出生没多久,彭氏就离世了,徐朗对彭氏的印象来源于徐老夫人等人对她的描述。虽说母子之间没有多少感情,但彭氏毕竟是徐朗的生母,血脉相连,看着牌位,徐朗仍轻叹了口气。沈丹遐伸手握握他的手,无声地安慰他。徐朗转过头来看着她,弯弯嘴角,让她不必担心。
沈丹遐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的沈妧妧,眸光微闪,笑道:“太太,听闻您一向敬重先婆母,今日既然到了祠堂,您怎么也得给先婆母敬三炷香吧。”
沈妧妧差点被气得厥过去,徐纹见沈丹遐为难母亲,急声道:“沈丹遐,你不要太过份了!”
“五妹妹这话,我听不懂,我做什么了?你说我过份,难道先婆母这个原配,受不起太太是继室的三炷香吗?”沈丹遐目光冷冷地盯着徐纹,“还有五妹妹,注意你我的身份,这一次我且饶了你,若还有下次,就休怪我这个当嫂嫂的,出手教训你。”秦氏和王氏对视了一眼,这个三弟妹,看来也非善茬。
“你敢!”徐纹色厉内荏地道。
“朗哥媳妇,好本事,进门第一天,就扬言要打小姑子。”沈妧妧厉声道。
“不及太太有本事,教出的女儿不敬嫡嫂,还敢和嫡嫂大小声,传出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家敢上门来提亲?”沈丹遐冷笑道。
沈妧妧一哽。
沈丹遐今天要对付的是沈妧妧,并不在徐纹身上纠结太久,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道:“去将香点起来,太太要给先夫人上香。”
那丫鬟看了眼沈妧妧,道了声是,从桌案上拿了三炷香放到蜡烛上面点起来,接着双手递给沈妧妧道:“夫人,您请。”
沈妧妧恨恨地剜了沈丹遐一眼,将香接了过去,情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彭氏的牌位前,敷衍的行了礼,然后将香交给旁边的丫鬟插在牌位前的香炉里。
一行人重新回到圃院的正厅。
徐朗和沈丹遐给沈妧妧敬茶,不管怎么样,沈妧妧是徐朗的继母,这杯茶,他们必须敬。沈丹遐笑盈盈地将茶杯举过头顶,道:“太太,请喝茶。”
沈妧妧咬着牙,将茶杯接了过去,沾了沾嘴唇,就放在桌子上,拿过红包和一对赤金手镯,递给沈丹遐,冷声道:“婆家不比娘家,你在娘家养得那些坏毛病,通通给我改了,如今进了我们徐家的门,就是我们徐家的人。以后好好照顾朗哥儿,做好为人媳妇的本分,切记不可善妒多口舌。”
“谨记太太教诲。”沈丹遐将红包和手镯,交给身后的莫失。敬了茶,送上开柜礼,接下去就是认亲。
徐家长房在徐奎这一代就徐奎一个,因此徐朗并没有嫡亲的叔伯姑母,二房三房的人因早已分家,要等开大祠堂时,才会见面。
徐奎膝下五子六女,长子徐肊,红姨娘所出。红姨娘原是自幼伺候徐奎的丫鬟,彭氏进门后被抬做姨娘。彭氏嫁过来三年未孕,徐奎借此停了妾室的避子汤,让红姨娘生下了庶长子。气得徐老夫人大病一场,将红姨娘撵去了城外的庄子。徐肊成亲后,才被接了回来。
次子徐朔仍是庶出,彭氏见红姨娘怀上了身孕,一着急,出昏招,将身边的丫鬟琳琳开了脸,给徐奎做了姨娘,以分红姨娘和蓝姨娘之宠;然而琳姨娘并不得徐奎的宠,不过她命不错,仅伺候了三次,就怀上了身孕。
徐朗是嫡长子,却排行第三。
四子徐朝,仅比徐朗小三岁,沈妧妧所出,他的亲事尚未谈定。
五子徐胜比徐朝小两岁,亦是沈妧妧所出。
徐朝和徐胜跟沈丹遐并不是太熟悉,徐朝的性子像极了徐奎,是个喜好美色的人,做为新娘子的沈丹遐今天打扮的又格外的亮丽,娇俏中又带着妩媚。徐朝看得眼都直了,脱口而出,“九表妹,原来你长得这么美,以前我到是没注意,就这么错失了。”
这话轻浮之极,且不说沈丹遐已是他三嫂,就算沈丹遐还待字闺中,他也不应该这么说;徐老夫人脸色一沉,不满地盯了沈妧妧一眼。沈妧妧也没想到徐朝会说出这种话,呆愣了一下。徐朗和沈丹遐不愧是心灵相通的夫妻,两人眸底闪过一抹寒芒,不知廉耻的东西,找死;两人都打定主意,要是徐朝敢做什么,就灭了他。
庶长女徐蝉,蓝姨娘所出,蓝姨娘和红姨娘一样,都是从小伺候徐奎的丫鬟,后被抬做妾室。徐蝉已出嫁多年,其夫是太仆寺少卿的庶子。
二姑娘徐蕴是沈妧妧所出,仅比徐朗小七个月;五年前已出嫁,其夫是中书省参议的嫡次子。
三姑娘徐虹,伍姨娘所出,其夫是个通过乡试,没能通过会试的书生,现在努力攻读,预备下届再战;伍姨娘是徐奎所有妾室中身份最高的,她是一个秀才之女。
四姑娘徐蛜,马姨娘所出,其夫是个礼部主事。马姨娘是所有妾室中身份最低的,她是一个歌妓,属于贱妾。
五姑娘徐纹,沈妧妧所出,比沈丹遐大了半岁多。
六姑娘徐蛛,伍姨娘所出,今年十三岁。
认了亲,徐老夫人也没再留小两口,打发他们回房休息。出了圃院,徐朗问道:“走不走得动?要不我抱你回去。”
“胡说什么呀?”沈丹遐瞪他一眼,“规规矩矩的陪我四处走走。”
“好。”徐朗笑应了,将跟着的下人打发走,牵着她的手在徐府走走看看。
“朗哥哥,我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你三爷?自称妾身啊!”沈丹遐蹙眉问道。
“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自称我就好,不必自称妾身。”徐朗凝视着她,“或者像昨夜那般叫我。”
昨夜?
沈丹遐面染红晕,“我叫不出口。”
“多叫叫,就会叫得出口了。乖乖,叫一声来听。”徐朗诱哄她道。
“我不叫。”沈丹遐甩开他的手,往前快走了几步。
徐朗追上去,再次牵起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晚上我会让你叫的。”
“好了,不许再说了。”沈丹遐这才发现这男人的脸皮其实挺厚的。
徐朗欺负沈丹遐不识路,绕了两个弯,将她拐回了新院子。沈丹遐抬头见院门口的木匾是空白的,“咦,为什么院子没有名字?”
“祖母说,这院子要由你来取。”徐朗微微笑道。
沈丹遐眸光流转,偏着头问道:“这院子是我的院子,还是我们的院子?”大户人家,夫妻各有一个院子。沈穆轲和陶氏是这样,徐奎和沈妧妧亦如此。
“我们的院子。”徐朗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没想过与她分彼此。
沈丹遐唇角上扬,笑得眉目生辉,柔声问道:“灵犀院可好?”
“灵犀?哪两个字?有何喻意?”徐朗问道。
沈丹遐笑道:“灵动的灵,犀牛的犀。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有情投意合的意思。”
“此名甚好。”徐朗笑道。
院名就此拟定,两人回房,沈丹遐砚墨,徐朗写字。写好字,徐朗吩咐莫失送到外院去,让她叫人将木匾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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