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府衙门前广场,天色还是大早,东边只是露出一点艳红,就已经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流涌来。
所有人都围成了一圈圈、一堆堆,大声讨论着谁会中得秀才?谁会名落孙山。
有人神采飞扬,翘首以待,有人低眉垂目,唉声叹气。
还有一些书生面色阴沉,目光怨愤疯狂的扫视着人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应该就是心里感觉不太妙,怨天怨人怨不公的书生了。
戴着青衣小帽的大户人家仆人,守在一座座香车前,对着广场中间的书生指指点点,小声说着话。
苏辰猜想,这应该是某些快要出阁的千金小姐,来看看金华地区的青年才俊。
看看是否能遇到才学形貌俱佳的年轻书生。
真见到合乎心意的,又中了功名,指不定会芳心暗许。
这样做,比起闭着眼睛让家人指婚要好上许多。
自有科举以来,开榜现场就能看到众生百态,也是一个庞大的相亲现场。
双方各取所需,均有好处。
实际上,穷文富武这句话不怎么正确,人穷得狠了,的确可以读书,但想要功名却是极难,难于上青天。
贫家小户想要在功名路上一步步往上前行,需要的资财也不会少。
从蒙童入学,每一步都要花费上不菲的代价。
无论是请先生、买书籍秘录,还是补充营养增强脑力,都不是小家小户能支撑得起的。
有很多穷书生都是整个村落在支持着,就盼望着能中个功名免赋免役,村人挂靠他的名下得点好处。
更有些人没有支持,又没有名师指教,就只能读书读到吐血,文章狗屁不通,然后黯然退场。
当然,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被大户人家看好。
这也是需要资本的,就如相马,首先得卖相够好。
看起来有天赋才华,而且长得帅,就有很大优势。
有钱人寻找资助和结亲对象,书生秀才们也在待价而沽。
或是寻到盟友,或是收获娇娘,这是两全齐美的事情。
现场更有几个黑市赌档在打探消息,修改着赔率。
已经到了揭盅定输赢的时候,红着眼的赌徒捏着赌票,如同热锅蚂蚁一般在石狮旁边转来转去,看那心情,生似比应考的书生还要急切。
“那两个道士是什么来路?”
开榜是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到九点,朱红大门未开启之前,大家只能等着。
苏辰带着静园众人,就远远在一旁瞧着。
他想起那两位在流香苑中摆了个乌龙攻击自己的道士。
忙着应考的事,也没来得及去关注一下,就交待红玉去处理此事。
“是昆仑派下山历练获取功德的弟子,师兄叫方停云,师妹叫苏慕雪,因为一件事情赶来金华城,当日在流香苑攻击相公,却是被人蒙骗。”
红玉笑着应道。
她安排府中人手去送了银子,请了大夫治伤。
毕竟是苏辰打伤了人家,虽然是有着误会,却也不好不管。
“已经安排他们在翠玉酒楼住下,我听那两人说,等伤势稍加好转之后,会亲自来上门拜会相公。”
“是得见见他们。”
苏辰想起了那奇特的定身咒、火爆符,心里一动。
那两人的实力还真不错,虽然还比不上乔三和谢秋莹两人,却也有着独特之处。
联手之下,竟然可以挡住自己全力出手一剑,甚至让他的身体也僵住一个刹那。
这可就很了不起了。
要知道以苏辰如今的灵魂修为,一般的咒术法术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灵魂清光的护佑之下,有着等级压制效果。
“昆仑的修道士,有些意思了。”
苏辰想起了一件事。
在故事中,就曾经有个昆仑弟子知秋一叶,与燕赤霞共同对付国师老蜈蚣精,最后以身殉道。
在杀死普渡慈航的同时,自己也魂飞天外。
能跟蜈蚣精本体对上,打到最后虽然成为悲剧,也足以证明那位的高明。
知秋一叶不但身具奇门遁甲之术,还能操控草木竹石为己所用,生生在蜈蚣精的法咒之下抢得天地元气控制权,法术可谓奇妙……
最让人垂涎的其实还是那门定身咒,定人定鬼定妖无所不定,流香苑碰到的方停云道士不就使的这一招吗?
他们两人一定有着关系。
对于两个道士,苏辰心里颇有一些想法。
只是想着或许是一个机会。
这个世界的道门只露出冰山一角,单凭着一些弟子行走,就能看到其中不凡,势力其实很是不小。
苏辰想要做一些事情,帮手当然是越多越好,绝不能四面竖敌。
他如今得罪了老妖,道门势力其实是天然的盟友。
昆仑道士就是切入点。
至于崂山道,他已经不指望了。
一来就打死打伤别人家的嫡传弟子,怎么看都是尿不到一壶去了。
没有一见面就再次拼个你死我活,就已经不错。
“出来了,出来了……”
苏辰正跟红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就听到一声高呼,人流汹涌着欢呼着就朝前挤去。
随着云板清脆声音传出,在洞开的朱红大门处,鱼贯出现一队衙丁。
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高高举着红纸,身旁几个执刀捕快随行。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院试开榜。
“开榜了,咱们也去挤,听说挤赢了,就能中得头名案首!”
红玉鼓着腮帮跃下马车,看着如潮的书生,眼巴巴的看着苏辰。
“胡闹,你不能去,去了还不被人吃豆腐啊?看那几位把鞋子都挤掉了,可没人顾及什么男女的。”
“那相公你去,你力气那么大,只是往里一站,他们全都倒了……”红玉撅了嘴,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道:“让相公去挤榜,的确是太过有失身份了,还是叫下人去看榜吧,小山,你们几个快去。”
“是,夫人。”
几个家丁低头就扎进人堆里。
别说,还真有一些大姑娘小妇人在里面挤得云鬓倾斜,形象大失,不时响起一声尖叫,指不定被人揩了油。
“咦,中了!”
“假的,都是假的……”
有人欢笑,有人哭泣。
乱得一塌糊涂。
更有人在一旁点燃了爆竹。
轰轰声音更添几分纷乱。
左边几位书生背负着手站在一旁,头颅高高昂起,不屑的望着那些挤来挤去的书生和下人们。
站在前面的书生面如冠玉,满脸自傲的笑道:“根本就不用去看,本科秀才应该没有什么疑义,名次早就拟好,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那是,邵旻兄案首之名应该是板上钉钉了,这倒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好奇,如今四方学子都在传闻那宁文靖当场顶撞大宗师,气得曾黎大人吐血,听说很是恶了几位主考,不知他看了榜上无名?会不会还能象如今这般淡然自若。”
一个书生笑吟吟的道。
这传言自然也有他的功劳。
院试即将开榜的前夜,就是暗潮最汹涌的时候。
民众官员全都关注着考场内外的点点滴滴,主考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会引起无数人的猜测。
猜着谁会红榜高中,谁会榜上无名?
就算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掀起大浪,何况是由许多书生串联,市井闲人推波助澜的大事件。
一夜之间,关于宁文靖怒怼大宗师,考场之上不可一世的传闻,已经传得家喻户晓。
这些消息苏辰全都知道,只是并不怎么关心,就算是看到了别人望过来奇奇怪怪的眼神,他也不在意。
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时不时看过来几个书生的奇怪眼神。
大门左首的这几个书生平日里自负才名,对秀才考心里有着底气,想着要保持风度,颇为看不上那些如饿狗抢食一般挤榜的同窗。
只是悠闲的在一旁看着,似乎想要比一比定力。
邵旻听着吹捧,心里高兴,嘴上却是谦虚道:“案首还不一定,为兄虽然有着一些信心,但听说郭南县的凌楷,才学也是不凡,他才是最大的对手。”
“郭南县文运衰微,就算是那里的第一才子,又怎么能比得上邵兄,却是过虑了。”
“哈哈……”
看着众生百态,几位书生哈哈大笑了起来。
尤其是邵旻,更是十分得意,他之所以有着绝对信心,是听说学堂山长曾经说过一件事情,说大宗师曾文远公前些日子来过金华劝学,还看过自己的时文习作,颇为赞叹了两句。
这事他一直压在心里,谁也没说,心想自己怎么也算是入了文远公法眼,不考则已,一旦考试,凭着自己的才华,肯定会多占几分先机。
“案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宁文靖,你就算再会弄一些小手段,可惜有些人是你收买不了的,这次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邵旻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公子,中了,是榜首……”
突然,一声惊喜大喊响起。
邵旻浑身一个激灵,转头望去,就见到榜前正有几个身着青蓝色下人服侍的壮汉挤了出来,形容颠狂的大叫大嚷,一边奔跑一边挥着手臂。
看那衣饰,正是宁家下人。
“案首,是案首,我们家公子中了案首……”更多的人呼喊起来。
红玉听着呼声,欢叫一声蹦了起来,广场一角欢声雷动。
“宁文靖!”
邵旻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怎么可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