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
“……”
白飞鸿与毕方鸟面面相觑,一人一鸟表情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相遇变得一片空白。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动。
下一刻,毕方鸟发出了一声凄厉长鸣,一团青色烈焰猛地向着他们面庞冲了过来!
“跑!”
白飞鸿一声厉喝,猛然催动灵力将其灌注在火鼠皮制成法器上,一整面火浣布霍然张开,拦住那能将熔岩都烧融火焰。与此同时,毕方鸟见火焰攻击不成,又发出一声啼鸣,白飞鸿连忙出剑,剑锋截住从旁刺来鸟喙。
两击不中,雄鸟显然大怒起来。它猛然扇动翅膀,掀起灼热火星,整只鸟纵身向上飞去,而后,伴随着尖利鸣叫,汹涌火焰如同流星,从上方气势汹汹朝他们扑来!
“嘶……”
即使隔着火浣布,白飞鸿还是感觉自己右手被烧伤了一大块。更何况,火鼠皮再能防火也是有极限,她不需抬头,也能从灵力运转滞涩之处感觉到,这张火浣布有一些地方已被烧坏了。
连着拦下两次青火,这块火浣布已经变得非常脆弱。
“毕方火焰到底不同凡火……”
白飞鸿回忆着书上关于这异鸟描述,面上浮现出一丝苦涩之意。常晏晏正张着一双小手,用她灵力包裹着她伤处,修复着先前被火焰烧伤地方。不过白飞鸿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是默默在心里估量着。
火浣布最多只能再招架三……不,两次青火攻击吧。
但最麻烦还不在于此。
那青色巨鸟又啼鸣了一声,猛地从高空俯冲而下!
最麻烦是,火浣布拦得住火焰,却拦不住毕方鸟自身袭击。能够在火山之中生存,毕方除了要不怕火焰之外,还要有坚硬指爪、锐利鸟喙、结实羽毛……而这之中无论哪一样,都是火鼠皮所拦不下!
“铮——”
然而,一声锐响,却拦住了毕方攻势。
白飞鸿抬头,只见到细细银链在他们头顶织出一片天罗地网,硬生生绞住了毕方鸟指爪。青色巨鸟因为被银链绞缠拼命挣扎起来,却只让脚被越缠越紧,不由得发出极为恼火啼鸣。
花非花一边操纵着手中银链,额角一边渗出密密汗珠,可见毕方鸟力气,就算是修士对付起来也不算容易。即使他用灵力包裹了双手,还是可以看到他手上被烧出一连串发红水泡——不管怎样说,毕方鸟身上高热都不是常人能受得了。
“阿白,就现在!”
他厉喝一声。白飞鸿不再迟疑,猛地掀开火浣布,纵身一跃而起!
剑光如同迅疾雷电,自下而上地刺穿了炙热空气。要将因为高热而凝固空气一分为二似,那冰冷至极一剑,如同将整个洞窟都劈成了两半!
一旁雌鸟随之发出了凄厉至极长鸣!它挣扎着爬起来,呼扇着巨大翅膀,眼看就要冲上来给这三个闯入它们巢穴袭击者一个好看!
“走!”
白飞鸿抓着毕方尾羽落在地上,毫不犹豫地抓住两名同伴就往外跑去。她甚至催动了闻人歌先前教给她御风诀,这才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身后陡然袭来青色火焰。
回去路自然不能像来时那样慢悠悠走了,但好在这条通道进来时是一径向上,下去时候便也能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白飞鸿将整张火浣布当做毯子,以自己灵力驱动,如同一个巨大滑梯一样,硬生生从崎岖通道上飞速滑了下来。
而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两只毕方鸟,一边喷吐着火焰,一边向三人追击而来。
是,两只。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那只雄鸟。”
花非花收起灼伤双手银链,驱动灵力帮助他们滑得……逃得更快一点。面对他疑问,白飞鸿只是将那段青色尾羽递给了他,将精力更加集中在操纵火浣布上。
“没有那个必要。”她叹了口气,“我们只是要它羽毛交差而已。”
更何况……
她目光停留在那段尾羽上。群青色羽毛,蓝得像是凛冬时节冻透了天穹。
难以想象那与火伴生,衔火为食毕方,居然会有这样冷彻颜色。就连这尾羽也是如此,像这样握在手里,并不灼热,也不炙手,只是淡淡,很快便在疾驰而去风声中消散了温暖。
多么美丽,而又神秘异鸟。
“是吗?”花非花淡淡道,“不过你有想好怎么解决后面那两只吗?”
他朝后方指了指,一大股火焰又从背后喷了过来,险之又险地擦着他们过去了。
“只要逃出秘境就行了。”白飞鸿解下自己佩剑,递给花非花,“离开秘境之后,毕方鸟就追不上来了。等出了这个通道,你就用御剑术带我们离开,毕方鸟飞得并不快,我们是来得及逃。”
花非花眨了眨眼睛:“可我不会御剑术。”
白飞鸿一怔,道:“可你是岭南道花家少爷。”
花非花一摊手:“但我确实还没有学会御剑术。”
白飞鸿顿时沉默下来。
是她太久没有和普通修士打交道,以至于错误估量了普通人水准吗……还是说,她不应该看到林宝婺会用御剑术,就理所当然认为同样出身世家花家少爷也会用吗?
前世最后十年,基本上都是和陆迟明、云梦泽这样不世出天才结伴而行,就算回到昆仑墟,她见得最多也是闻人歌与(不知为何总爱到她眼前晃悠)林宝婺,显然极大影响了白飞鸿对世家子弟认知。
还是说,在先前短暂相处之中,花非花给她印象太好,也太可靠,以至于她习惯性地高估了他真实水平吗?
此时此刻,白飞鸿终于彻底意识到……刻板印象害死人。
她目光又转向了常晏晏,对上那双天真而怯弱大眼睛,她顿悟——这个也指望不上。
出口光已经近在眼前,白飞鸿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了。
“你们两个,抓紧我。”
她沉声道。
下一刻,三人冲出了通道出口。
与此同时,利刃铮然出鞘!
……
……
……
水镜另一端,巫罗露出一丝惊讶神情看向闻人歌。
“是你教她御剑之术?”
水镜之中,那三人脚下,一柄小剑险险托住他们,虽然摇摇欲坠,晃晃悠悠,但到底还是飞了起来,而且,飞得还很快。
闻人歌见状也是一怔,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我没有教过她。”他沉吟道,“但是从……”
他咽下了“从风月天中带走她们母女时”这几个字,自然地转成了别说法。
“从前我曾经带着她御剑飞行过一次,她大概是那一次记住了法诀和窍门吧。”
“这怎么可能!”
荆通面色有些难看,目光死死盯住那三人脚下小剑。
“御剑之术至少是中阶术法,一个黄毛丫头仅仅看过一次就能施展出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闻人歌面色也冷了下来。
“别说得那么肯定,荆师兄。”他冷淡道,“至少,空桑那位不足十岁时便已做得到。”
荆通脸色更加难看,他嗤笑一声,道:“难道你是想说,区区一个凡人童女,也能与空桑陆家少主——三千年一出天生剑骨——相提并论?”
“我只是想说,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闻人歌冷冷道,“倒是荆师兄你如此坚定认为不会发生,又有什么证据?”
“你——”
荆通几乎拍桌而起,却被苏有涯拉住了,崇吾峰峰主一叠声地劝着“算了算了”,才算勉强将这位暴脾气瑶崖峰主给拉了下去。
“闻人师弟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温声劝道,“若又是一名天才,于我昆仑墟而言也是好事……荆师兄,你着相了。”
荆通面色一暗,他自身也是剑修,自然比旁人更深切知道“只看一眼就学会了御剑之术”是何等荒谬而不合常理之事,便是他自己,当年也足足学了一个月,才能够自如地操纵佩剑。
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能让所有“常理”都失去意义。
……
……
……
白飞鸿自然不是那种“只看一眼就能学会御剑之术”绝世天才。
她能够使出御剑之术唯一理由,不过是她前世曾经学过。
不止花了一个月,而是一年。当她终于艰难地掌握住了御剑之术法门之时,却绝望发现,想要长期维持这个法术所需灵力,她一个根骨有损废物绝对使不出来。
许多事情是没有“公平”可言。
无论她对法诀掌握得有多么纯熟,对这个术法研究有多么深刻,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像曾经无数次挫败过她其他术法一样,能用和不能用界限,在一开始就很明确了。
但是,这一刻,感受着御剑飞行之时来风,注视着脚下渺小而又飞速倒退风景,白飞鸿忽然有了全然不同感悟。
原来御风而行,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她想。
白飞鸿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如此真切而直观地感受到,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全新世界,已经向她打开。
她曾经向往过、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此时此刻都已在她手中。
“阿、阿白——”
“飞鸿姐姐!前面!”
白飞鸿操纵着飞剑,险险躲过差点撞上他们山峰,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毕方鸟又一次发出了恼怒长鸣。
青色火焰直扑他们后心而来,滚滚热浪冲得这柄小剑如同风中芦苇叶一样左右飘摇起来,直晃得花非花和常晏晏都脸色惨青。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呜!”
剧烈晃动剑身,把花非花余下那句“我一定不骗你说我不会御剑术”给撞回了肚子里。
开玩笑也要看场合。
花非花如此深切地领悟了这个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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