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眯着眼睛笑,又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交代,“沅沅呐,待你嫁进东宫,可得好好侍奉皇后,切莫因为她不是太子的亲娘而有所懈怠,知道么?”
顾沅笑了笑,“母亲放心,女儿知道的。”
赵氏慈爱的看着女儿娇美如玉的脸,伸手轻轻替她理了下额发,忽而低低的感叹道,“一想到再过不久你就要嫁给太子,我还像是在梦中一般,觉得怪不真实的。”
她与侯爷一直以为女儿会嫁去文家的,做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准备,一朝突变,女儿成了太子妃,他们心理还有些转换不过来。
不过今日去皇宫走了一遭,看到皇后和五公主客气亲近的态度,她也安心不少——
只要未来婆婆和小姑子不刁难人,新媳妇的日子能舒坦一半!
她是命好,嫁到顾家二十多年,并未受过嫡母和小姑子的磋磨,但她娘家一表姐,就是被那恶毒婆婆和尖酸刻薄的小姑子逼得上了吊,最后一尸两命,死时不过十九岁而已。
想到这桩往事,赵氏心头依旧唏嘘不已。
缓了缓心神,赵氏对顾沅道,“今日皇后与我说,太子年纪不小了,所以她和陛下想让你们尽快成婚。钦天监那边选出的最近一个好日子,是在六月初三。”
顾沅惊讶道,“这么快?”
现下已经是四月了,也就是说离成婚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赵氏点着头道,“是啊,我也觉得快了些。但皇后娘娘说了,她早几年就开始为太子的婚事打算了,一应流程她都了如指掌。她叫我们放心,时间虽紧了些,但该有的排场与聘礼,不会含糊半分。她还说,六月初三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是今年最好的吉日,这要是错过了,下一个大吉日就得明年五月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沅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这个日子吧。”她淡淡道。
反正早嫁晚嫁,都是要嫁过去的。
从皇宫回来后,顾沅便安安分分的待在侯府备嫁。
得知她六月便要出嫁,张韫素和卢娇月皆是万般不舍,毕竟顾沅嫁入东宫之后,她们再想见面,又得递牌子又得规定时辰,而且次数还不能太频繁,怎么都不会像现在这般方便自由。
是以这段时日,俩人一有空就往永平侯府跑,只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腻在一起。
眨眼又过去七日,文明晏的身子也恢复了大半,吏部那边便发了文书催他尽快前往秦州赴任。
临出发的前一日,顾渠来到溪兰院,将这个消息告诉给顾沅。
彼时顾沅正在做针黹,听到这话,一时恍神,银针不小心刺了一下指腹。
好在只是浅浅的刺痛,并未流血。
顾渠见状,心头有些后悔,觉得是自己给妹妹添烦恼了,忙道,“我只是来与你说一声,你别多想。”
顾沅将手中的绣帕放下,缓缓抬头看他,黑眸泛着澄澈的光,“哥哥,明日你会去送他么?”
“我与他这么多年的朋友,他此去秦州不知何年返回,我自是要送他一程。”
“那......能不能带我一起呀?”
“啊?”
顾渠怔了一下,却见自家妹妹眉眼舒展,神色坦荡。
“哥哥你别误会,我想送他,是因为这些年的......邻里之情。正如哥哥你说的那样,他此去秦州山高路远,我不日也要嫁入东宫,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或许此生再不会见了,也是有可能的。”
何况那日赐婚后,他回去遭了那样大的罪,她心下始终有些愧疚。
顾渠想了想,颔首道,“也是,撇去婚事不谈,大家都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送一程也不过分。”
顿了顿,他道,“那明日我坐马车......你要不要装成我的小厮?避讳一下?”
顾沅摇头道,“本就没什么,何必遮遮掩掩。而且太子殿下心胸豁达,就算他知道,也不会为此等小事介怀。”
“心胸豁达?”顾渠浓眉挑起,“沅沅似乎对太子印象不错?”
顾沅微闪,垂下眼,小声咕哝道,“就,还可以吧。”
如果上回在御花园里,他说的都是真话的话。
翌日,顾沅便与顾渠一起坐马车去了安化门。
说是相送,顾沅全程都没有下马车,只是静静的坐在马车里。
顾渠则是下车与文明晏话别。
暖阳和煦,清风拂柳。
他们俩聊了一阵,大概是顾渠提了一句,文明晏便抬眼朝马车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那辆朱轮华盖车,金丝藤红锦帘稍稍掀开一角,其后是一张白皙昳丽的脸庞。
两厢遥遥,四目相对。
顾沅弯起眼眸,温柔又平静的朝他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
文明晏悄悄地握紧了拳,强压住心头苦涩,清俊的脸上扯出一抹温和笑意,也朝她点头示意。
没有交谈,简简单单,却胜过千言万语。
车帘很快放下,阻断了彼此的视线。
顾渠见文明晏还紧紧地盯着马车,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慎禹,你在秦州好好保重。”
“我会的。”文明晏收回视线,温和道,“如许兄也要多多保重,沅妹妹......也一样,千万珍重。”
不多时,顾渠回了马车。
“慎禹已经走了。”他道。
顾沅嗯了一声,动作优雅的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哥哥喝茶。”
“本来慎禹当我的妹夫多好,现在换成那个太子!”顾渠接过茶杯,牛饮而尽,有些愤慨道,“不过沅沅你放心,他若是敢欺负你,就算他是太子,哥哥也会揍他一顿,替你出气!”
顾沅浅浅一笑,“我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马车粼粼回了府。
转眼到了四月下旬,太子来永平侯府下聘了。
他试图从翰林院使的口中探听到一些消息,院使却是意味深长的朝他笑,“这是圣上对文学士您的器重,文学士您可莫要辜负了圣恩。”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文明晏还想再问,院使抢他一步,掸了下拂尘,客气道,“时辰也不早了,咱家便先回去复命了。”
文明晏抿了抿唇,退到一侧拱手道,“院使慢走。”
待文明晏回到衙署内,屋内的同僚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他,有探究的,有奚落的,有嘲讽的,有好奇的。
陆小侯爷陆景思与文明晏关系不错,见他肃着一张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慎禹兄,借一步说话。”
文明晏略一颔首,与陆景思走到廊下。
天色蔚蓝,春日阳光明净又和煦,有鸟雀在枝头欢啼。
陆景思挑眉,语调轻缓,态度却是极严肃的,“慎禹兄,不论陛下将你调去哪,那都是皇恩。你这般脸色,若是让有心人瞧见,告你一个不敬圣上、心怀怨怼之罪,那你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
文明晏一愣,忙敛了神色,沉重道,“多谢敬之提醒,方才是我失态了。”
陆景思扶着他的手臂,略一沉思,沉声道,“不过你这任命的确来的有些蹊跷。但仔细一琢磨,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秦州是中州,长史也是正儿八经的正五品官,算起来,你还算往上升了两级。或许……真的是陛下欣赏你的才干?”
文明晏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勉强,“或许吧。”
陆景思宽慰了他一番,又说想办法帮他打听打听,看看这其中是否另有内情。
文明晏连声道谢。
从翰林院下值后,文明晏踏着橘红色的残阳余晖,怀着一肚子困惑与郁闷回到家中。
饭桌上,他将月底即将前往秦州赴任的事情说了。
文寺卿与文夫人一听,皆是大惊,手中筷子险些跌落在地。
文寺卿考虑的是,圣上为何突然做出这等安排?
而文夫人考虑的则是,儿子月底就要前往外地赴任,那他的婚事该怎么办?
他们前日刚去永平侯府提的亲啊,这……这该如何是好?!
翌日,永平侯府,溪兰院。
“沅沅,文哥哥要去秦州了,那你该怎么办啊!”
张韫素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来回走动。
顾沅坐在支摘窗旁,娇美的脸上虽有忧色,但神色还是很镇定的。她抬眸看向张韫素,无奈叹道,“素素,你先坐下吧,你晃得我眼都花了。”
“你怎么还这么淡定?文哥哥要离开长安了啊!”
“我知道。但我不淡定能怎么办?像你一样团团转,还是去找文哥哥让他别走,亦或是去京兆尹敲登闻鼓,哭诉陛下铁石心肠,生生拆散我与文哥哥的姻缘?”
张韫素噎住。
卢娇月在一旁想笑又不好笑出来,连忙起身按着张韫素坐下,柔声道,“你这个急脾气真该改一改了。”
张韫素撇了撇唇,抬眸看向顾沅,“沅沅,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今日已经是十五了,也就是说还有半个月,文哥哥便要离京。这一去秦州,怕是两三年都不一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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