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举起手,轻轻招了招。亲卫上前,以他为中心立下防守阵势,两翼延伸开来,与之前的两个小阵相接。他虽然没说一句话,意思却非常明白。他将身先士卒,一步不退。
鲁肃一箭射破对方大盾,并将大盾后的敌人射杀,他麾下的士卒虽然惊讶于他的武艺,却没什么动静。与对面惊叫四起相比,这些吴会健儿非常安静,一言不发。此刻看到鲁肃在阵前立阵,他们还是没人说话,但有一种异样的情绪蔓延开来,将鲁肃及其部曲和他所领的两千士卒渐渐联系在了一起。
鲁肃新附,虽然和这些吴会健儿朝夕相处,但并肩战斗却是第一次。孙策给了他校尉的官职,也给了他两千人,可能能不能让这两千人跟着他出生入死,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不仅他的部下在看,董袭、全柔等人也在看,中军的郭嘉、顾徽也在看,他的表现最后会通过不同的渠道落入孙策的耳中。
孙策允了他青徐方面之将的重任,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更不能让孙策觉得自己看错了人,第一战不仅要胜,而且要胜得漂亮。激励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身先士卒,不是给我上,而是跟我来。这比他一箭破盾更有说服力。
一箭破盾是强,身先士卒才是勇。
鲁肃虽然没有回头,但他感觉到了麾下将士的情绪,悄悄地吁了一口气。有了这样的情绪,他不仅有机会取胜,而且有机会和董袭一较高下,至少不能逊色太多。
相隔两百余步,董袭将鲁肃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暗自赞赏。他赞赏鲁肃的武艺和勇气,更赞赏孙策的眼力。孙策在紧急行军之中赶往东城,面见鲁肃,一回来就授鲁肃为校尉,不少人是抱有怀疑的,可是看到这一幕,他知道鲁肃当得起孙策的赏识。
在敬佩的同时,他心中又涌起一股战意。今天这一战,绝不能让鲁肃比下去。
董袭与鲁肃暗自较量的时候,淳于琼再次下达攻击的命令。他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却看到了鲁肃的战旗向前移动。这无疑是一种挑衅,本该全力防守的人居然敢主动出击,这是对对手的最大蔑视。
战鼓声再起,越发激烈。强弩都尉回过神来,下令射击。
鲁肃也下令弩手还击,并用行动予以支持。他连射数箭,用不弱于强弩威力的强弓给对方点名,接连射杀数人,让他对面的弓弩手、长矛手非常紧张,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
双方对射数合,各有伤亡。虽然无法统计数量,可是从对方阵型的变动来看,孙策军的损失要小得多,不仅阵型几乎没什么变化,射击的频次也保持得非常好,不急不徐,间隔几乎相同,每一次射击都基本同步,受伤的人也没有失去战斗力,中箭浅的拔去箭矢,中箭深的折断箭杆,以免影响行动。
相比之下,对面的弓弩手虽然更多,阵势却有些混乱,不断有人被射中,失去了战斗力,被人拖到一旁,由其他人上前补充,保持射击密度。
一通鼓罢,双方同时停止射击,弩手换防。连续上弦射击对体力要求很高,没有人可以连续射击,通常射完一囊箭就要轮换。在休息的间隙,双方将士都在打量对方,心理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孙策军精良的装备体现出了优势,受伤的人少,重伤的更是屈指可数,没有人丧命。随行医匠赶了过来,将重伤的士卒抬到后阵包扎,轻伤的则现在处理。受伤的人少,他们的工作也比较轻松,处理完毕,提着药箱,有说有笑的退回后阵。
还没有接战的士卒看不清前阵的形势,可是看到医匠神态轻松,被抬回来的人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损失非常有限,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耐心地等待着轮换的机会。不过看这架势,没有半天时间怕是没机会上阵。
全柔坐在马背上,看得比普通士卒清楚,见鲁肃的战旗一通鼓战罢不仅没有松动,反而更加严整,不禁咂了咂嘴,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
“又是一个对手啊。”
旁边的亲卫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想笑又不敢笑。之前因为对征剿山越没信心,全柔被孙策临阵换将,太史慈仅用五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随即被孙策授予重任,全柔多少有点没面子。上次芍陂之战,他非常用心,小立一功,算是挣回一点脸面,现在又看到鲁肃后来者居上,他刚刚缓解的压力又增大了。
孙策部下高手如云,一个赛一个的能干,不卖力气,就只能看着别人升职。
身为吴会人,孙将军的子弟兵,难道还要被一个淮泗人比下去?全柔能忍,他们也不能忍啊。
指挥台上,郭嘉放下棋子,不甘心的咂咂嘴。“刚才还是不劝你好,难得有个赢棋的机会,又从手边溜走了。”
顾徽展颜而笑,瞥了郭嘉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身为将军的乡党,我虽不能提刀上阵,也不能给将军抹黑。”
郭嘉哈哈一笑。“子叹,我可不是你的敌人,你这么说可不利于团结啊。”
顾徽笑道:“是我失言了,还请祭酒海涵。祭酒,再来一局?”
“好,再来一局。”郭嘉一边收棋子,一边说道:“子叹,你这定式是不是蔡伯喈所授?”
顾徽含笑不语。围棋开局有定式,其中的奥妙是高手的不传之秘。蔡邕是全才,他的围棋水平很高,自创有定式,顾雍是蔡邕的亲传弟子,学了一些,棋艺突飞猛进。他求了很久才学了一两招,当然不能轻易告诉郭嘉。
“我有一种感觉,你的优势全在开局,棋力并不比我高,对局时间越长,落子越多,我的优势越明显。”郭嘉重新落子,慢条斯理的说道:“如果由纵横十七道增长到一两道,我就有赢你的机会了。”
顾徽眉头微颤,忍不住说道:“郭祭酒,你的胜负心太强了,这有违弈道本心。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郭嘉噗哧一声笑,撇撇嘴。“屁话!不争胜负还有什么意思?与天争命,与地争势,与人争胜负,其乐无穷。”他顿了顿,抬起头看了一眼交战的双方,又道:“不争是为了争,刘和开局虽好,战力却不如我军,拖的时间越久,我军胜率越高。”
顾徽点头赞同,暗自叹息。论下棋,他略胜一筹。论智谋,他不如郭嘉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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