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了烟花,舞过了龙灯,看过了那满街的花灯之后,大明天启六年正月里最隆重的一个节日——元宵节也就过去了。从十六开始,一切都将恢复正常,宵禁将重新开始,该做工的人也将重新做工,而朝廷的官员也将回到各自的衙门,开始新的一年的工作。
正月十六,当从京外回到北京城来的京官们到了各自的衙门后,就看到了朝廷明发的邸报上书了两件事情,一是原来的辽东经略孙承宗孙大人因为年纪老迈而从辽东返回京城,担任北京六部中兵部的尚书一职;而另一件事情则是那个叫唐枫的年轻官员将担任锦衣卫的同知,掌管在京的一切辑查和刑狱之事。
孙承宗的名字在整个大明朝可是人尽皆知的,他虽然年已过六旬,但却老而弥坚,乃是百姓们最是信任的边将,没想到现在连这样的三朝元老也被人挤兑回了京里。这是一般的百姓和对朝中情况知之甚浅的人在知道这事之后所做出的反应,总的来说就是为朝廷担忧,以及为孙大人这样的良将不能为国效力而感到不忿。
可是那些在朝中混得很不错的人则不这样看了,他们在看到这道任命的时候也很是吃惊,难以相信。因为在他们离京之前,是认定了这个孙承宗将会彻底失势的,即便还能为官,恐怕也会被打发到南京六部去做个清闲的大臣了。可谁想他虽然是从辽东经略的要职上退了下来,却依旧担任着六部高官之职。这就让阉党的人看不懂,不知道九千岁到底有没有将孙承宗彻底地斗垮。
相比于这件事情,唐枫就职锦衣卫同知的事情就不是太让人注目了,不过这也不是说没有人注意这件事情,尤其是那些阉党的骨干,对这件事情也很是看重。这些人虽然这段时间里不在京城,但却早就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京里这几天来的变故,知道了许显纯被降职为千户的事情。现在唐枫成为了锦衣同知,似乎是在宣告着锦衣卫的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始,要知道现在的指挥使田尔耕早已经失去了对锦衣卫的控制,一切原来都在佥事许显纯的控制下,现在他不但被贬,而且换了人坐上比他还高的同知之位,足可表明一切了。
当然对这些朝中的官员来说,这次锦衣卫内部的调动并不是与自己有着切身关系的事情,毕竟现在掌管着一切的都是九千岁魏忠贤,而他们都是魏公公的人,自然不怕锦衣卫换了人主事之后与自己过不去了。不过对锦衣卫内部的人员来说,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在几个月前锦衣卫和东厂起了冲突之后,许显纯掌管了一切,对锦衣卫的内部是进行了一定的处理的,一些参与之前事情的人都受到了排挤,而许显纯自己的亲信则都被安排在了各要紧的位置,现在换了人来做主,这些人明显就感觉到了威胁。而其他人除了像骆养性这样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对这个唐枫了解的不多,心里依旧是满怀忐忑。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唐枫于正月十六的上午只带着吕岸和两名亲兵就施施然地来到了北镇抚司的衙门里。今天他穿上了一直都没有穿过的鲜红的飞鱼袍,足下一双牛皮的靴子,腰里还佩着锦衣卫专用的绣春刀,再配上他那一脸的肃然模样,足够让人有三分敬畏了。
此时位属北镇抚司下的几名千户、百户等锦衣卫中的中高等人员已经都等在了那里,只等着新上任的同知大人进行训话了。唐枫来到指挥大堂的最上面处,回头看着下面的这些人,心里起伏不定,从今天开始,自己就算是控制住这一支无孔不入的间谍力量了,这也是自己与阉党展开心一轮的斗争的开始。
见唐大人已经落座之后,众人才单膝跪下道:“卑职等见过同知大人,恭祝大人得以高升!”唐枫原来是锦衣卫千户的事情在这些人之间并不是什么大的秘密。
唐枫和气地一笑道:“各位不必多礼,请都起来吧。今日本官升做锦衣同知,乃是圣上和魏公公的恩典,今后我们要更加用心办差!”然后他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以及自己还是新人,对锦衣卫的机构所知还很浅,希望大家多多配合等等。
众人见同知大人如此和善,心里的一点顾虑也就放了下来。更让那些原来就掌管着一切的许显纯旧人们欣喜的是唐大人并没有安插自己的亲信担任各要职,一切职务都没有变化,只是说了一些场面话就让他们可以三去回各自的千户百户所了。
“看来这个唐大人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主,在这样的同知属下办差,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处!”这是大部分人的心里所产生的想法,不过也有人对此大为不满,原来在许、田二人的属下当差时就总是受到东厂的压制,现在换了一个更和善的人来,岂不是会彻底被东厂给压制住了吗?自己等人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白费功夫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唐枫可不是想着做甩手掌柜,就在将大家都打发走了之后,他便把骆养性给叫到了自己的公房之中。此时两人正相对而坐,说着话呢。唐枫有些歉疚地道:“原来是想让你坐上许显纯的位置的,可谁成想最后却换了我来,真是世事难料啊。”
“大人,此事也不是你能够控制的,所以不必放在心上。其实说实话,若是真让我担了这佥事之位,我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呢。”骆养性没有一点失落的模样,反倒是有些轻松:“我只是因为家传的原因才得了一个千户之职,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大幸了,现在若是让我领导这些人,只怕他们会很不甘心的。到时候别说是让他们与魏阉和东厂为敌,就是团结一致都很是困难。”
唐枫苦笑了一下道:“可换了我不也一样吗?虽然部分千户与我有着一些交情,但真想将他们收为己用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我对锦衣卫内部的情况所知有限,今日将你留下就是想听你谈谈自己对如今锦衣卫的看法。”
骆养性道:“大人虽然之前就是锦衣卫的千户,但终究多在外做事,所以对我锦衣卫内部的事情所知不多。其实我锦衣卫内部全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团结,不然以我们锦衣卫的实力便是东厂有魏公公亲自主持也未必真能在两年内将我们给打压了下去。”
“哦?这么说来在锦衣卫中也是派系林立了?”唐枫立刻就来了兴趣,喝了口茶后问道。骆养性点头道:“不错,身在他处的锦衣卫不去说他,光是在京城的这些千户就分成了好几个集团。有那靠着拍魏忠贤或是许显纯、田尔耕上位的人,他们一心只想着保住自己手中的些许权力,从而谋取私利,这样的人以千户刘致坚为首,属于实力最差的一等;另外还有曾是东林党的亲信的白亮峰白千户,因为两年前打下的基础,所以现在还有着不小的实力。”
唐枫一听就有了疑问:“怎么还有与东林党有关的人在锦衣卫中吗?魏忠贤怎么会任由这些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呢?”
“这是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太多的秘密,而且这白亮峰曾得当今皇上的赏识,是御封的千户,只要他不生事的话,魏公公也不会对他下手。不过这白亮峰究竟有没有再为已经在野的东林党做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骆养性解释道。在稍停了一下之后,他又指了指自己:“接下来就是我和几名要好的伙伴了,我们什么人都不得罪,靠的是先父的余威而自成一派,不过我们的力量也不强。”
唐枫点头道:“这样一来,你们锦衣卫就分成了三份,怪不得无法与东厂抗衡呢。”
“不,是五份!”骆养性又是一声苦笑道:“我们这三家都没有多少人手,只是在旁看看罢了,真正让我锦衣卫内耗不断的,还是另外的两股力量。一股是许显纯的部下,他们多是从诏狱出来的用刑好手,本身的武艺也不差,其中的代表就是已经被拿下的许三伦。而另一股力量则是一些近两年来才因父荫才加入进来的新人。他们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全不将原来的指挥使放在眼里,正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强大,之前才真的能与东厂起了那么大的冲突。”
唐枫听到这里,头就有些大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锦衣卫中会有这么多不同的势力,过了好一阵之后,他才道:“这么多力量掺杂其中,锦衣卫的能力就会大大削减了,魏忠贤怎么就会放任不管呢?”
“因为这都是他和手下的那些人一手促成的,他要的就是锦衣卫内部纷争不断,只有这样,才不会对他有太大的威胁。也只有这样,这支能量惊人的监察机构才能完全为他所用,成为他打压异己的有力工具。田尔耕也是他故意放在指挥使的位置上的,因为他知道这个人魄力不足,倒是许显纯在能力上要胜过田。”
唐枫点头道:“那他这次让我来也是不看好我降伏这错综复杂的锦衣卫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你说说看,我要是想完全控制这一切,要从哪里开始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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