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1日星期四无晴无雨
我是被紧急集合铃声催醒的,近些天很少有了,作为曾经的国民警卫队一员,来到避难所后我就成为了一名卫兵。自从拉姆斯菲尔德改姓后,抗议事件日趋绝迹,如今天般突然在凌晨4点敲响的铃,确实很少了。
菲尔队长带着小队集结在上升闸道前,虽说是4点钟,气象模拟系统颇是构造出了一副“雾气茫茫”,我很讨厌这种画蛇添足,本身在地下数百米就足够耸人听闻了,还非要搞出一种神秘主义,让那些轮换值夜班的工人打心底发颤。出乎意料的是,军械官送来了人手一支M6步枪,我第一直觉是去镇暴,或许地表层轻质加工厂有人捅了娄子也不好说。
几分钟后,监管者来了,菲尔队长立刻率先跺脚敬礼。监管者与往昔照样,灰蓝色制服里装着一具满是冷酷的思维,我们紧紧地把他簇拥在其中,踏上了上升闸,不管多少次走过这儿,头顶漫无边际的漆黑总是让我害怕,这一次,更甚。
第二重防爆门一打开,便是极刺激的血腥味。顶灯有一盏没一盏地亮着,搞得我只能从人群缝隙中望见了隧道里惊人的红色,人血没有那么亮,绝没有。我举着枪护卫侧翼,我注意到靴底淌满了某种黏稠液体,或许正是血腥味的来源。
手电远远不够照射尽长达半英里的隧道,我发觉我只需要稍稍挪转过一英寸,枪口就能对准监管者的后脑勺,继而一枪……刹那间,在我肩膀旁的墙壁上,跳跃出微微泛光的绿色藤蔓枝,像极了浴室里贴着的花纹墙纸。
隧道里静极了,我的呼吸声心跳声清晰地回响,脚步声则大若惊雷,我努力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道泛光的藤蔓枝,这些互相连接的花体字宛若彼此连接着的鲜绿色苔藓,我轻轻念出了我所理解的语句。“天堂之果必将于播种者之哀鸣中化作伶仃灰烬。”
我记得我是大声念出的,但没有一个人感到奇怪,因为他们也在念着。直到封锁上升闸道后,我才由衷地脊背发寒,那时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许那些藤蔓枝是某种真菌侵入避难所的变体!或许我们也不该回到地下,或许我们已经将病毒传播进来,我不知道这页纸能否有再被人看见的时候。
结束了,我们继续朝前走去,我们走的越来越费力,隧道蠕动着抗拒我们深入,在这个封闭空间里,短暂的一瞬间恐惧感占满了心头,我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阵子心悸感几乎挤爆了内心,前所未有地激烈泵动,仿佛墙壁忽然变得肉质了,行走在谁的肠道里。
藤蔓枝开始闪烁,颜色波浪般变化,绿白交间,这半英里……现在回忆起来也极其漫长,窒息、压抑、除了那一句迷惑外,没人说话,顶灯坏了……壁灯坏了……
然后我们抵达了第一重防爆门,这扇厚达三英尺的铁门外即是我时不时能从基站监测头里看见的外世界,灰白雪雾笼罩着的险恶破败棱角,偶尔于晚间会有极亮极厚的橘色云层,蔚为壮观,这一切也比不上眼前。
五个监视员都不见了,我们随着队长命令散开,四散搜寻起他们,无果,我盯着防爆门上亮闪闪的旋涡印记,我努力回想着有什么类似的,最终追溯到童年时的植物园,蜗牛或者蛞蝓爬行后留下的黏液。我无权进入物种实验室,但是在地下,是不可能见到任何一个地表能见到的昆虫。
最后,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了角落里堆着的五副防护服,菲尔队长亲自拽过了一副,叫我协助着展开,突然有人弯腰呕吐,直接溅到了监管者身上,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说道:“放下。”
“放下!”他说道,我惊地手一抖,于是防护服跌进了靴底黏液里,我试图去捡,于是头盔照明灯给了我全景。
这不是一具黄色的防辐射衣,而是彻彻底底的红色,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我也看清了脚底下究竟是什么液体。
我忽然明白,我先前的预判是正确的,隧道里的血腥,真的来源于这些液体。
这些液体,就是那五个失踪了的监视员。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上升闸道口,我只记得第二重防爆门落下时,隧道里响彻着癫狂的笑声,那笑声,我知道我余生都无法摆脱它的梦魇,笑声里不断有人重复着:“出自罪孽者之手的扼杀之果既已在此我将孕育出死亡的种籽与蠕虫分享……”
腐败蜂蜜的气味儿在鼻腔中瞬间增强,我目睹着防爆门下终于不再渗出血浆,菲尔队长搀扶着监管者,他也喃喃地重复着,我听不清,我敢打赌,他一定在说他先前得到的“启示”,那句箴言。
当晚,监管者决意封锁上升闸道,原因于明日发布:没有必要再增派人手去守卫大门。
……
“呃啊……”奥古斯塔维娜头疼欲裂地苏醒过来,灌铅眼皮睁开的刹那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呼唤但她的喉咙跟被人死死扼住样透不过气,她绝望且无助地探向自己的咽喉,试图去掰开那双无形的手,她疯狂用力着,乃至于指甲深深嵌入了皮肉而不自知。
她痛苦地翻滚着,阁楼地板“砰砰砰”撞个不停,“救命!救……”她奋力才吐出了几个口齿不清的词,黑漆漆的天花板充满恶意地盯着她,她快窒息了,她不断地抗争着,抗争着……
喉咙一亮,奥古斯塔维娜旋即大口大口地如溺死之人般吸着气。“你在做什么!”队长摇晃着她肩膀喊道。“有人……有人在掐我……”
“根本没有人!是你自己在掐你自己!”
“队长!”克劳迪娅们惶恐叫道,她下意识地竖起了枪,雌狮竖尾。“艾薇死了!”
奥古斯塔维娜尚是没从先前震惊中走出来就被扯进另一重惊吓中,小窗另一头,艾薇耷拉着脑袋,舌头淌出,双手箍着脖子,显然她活活地在睡梦中扼死了自己。
“警报!”队长厉声对着步话机说道,她揪住奥古斯塔维娜的衣领,逼问道“我说过!三三值班!第三个人!她在哪儿!”
三个人!奥古斯塔维娜顿时如坠冰窟,她不敢置信地颤声道:“三个人?我记不起来有第三个人!”
队长脸庞抽搐着,深褐红色的皮下脂肪诞出一层油皮,她当即锁死了奥古斯塔维娜的外骨骼权限,软地一滩泥似的一把提起。冷静如克劳迪娅的队长,也不免语气中有一丝惊疑:“固守二楼,天亮之后立刻出发!”
楼下的克劳迪娅们沉默地望着新的一具尸体,她们睁大了眼睛,背靠背,紧紧地挨着,互相抵御无孔不入的黑暗与恐惧,奥古斯塔维娜躺在帐篷布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旁见就是艾薇的尸体,她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拿走艾薇的备用弹匣?她伸出了手,扒光了艾薇胸挂一切可用物资,她几乎趴到了艾薇身上,难以抑制地啜泣着,浑不知这样更是如女鬼哀嚎。
她取走了艾薇的三足黑线徽章,鼻头一甜,她“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队长!请求暂且离开!”医疗兵报告道。
“靠拢!”五个外围的克劳迪娅围住了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嘘,嘘,没事的没事的。”医疗兵安抚着痛哭流涕着的奥古斯塔维娜,把她揽到怀里来,一待她有所稳定,便挨个解开了外骨骼下军服纽扣,直接把手伸进去,直到握住了她的胸脯,最直观地感受着她的心跳,极其强烈的心率几乎成了鼓点,能把医疗兵的手真震下去。“队长!她的心率很高!”
“多高!”
“快赶上劳娅了!”
“想办法降下来!”
医疗兵侧翻过正不断咳血,咳到满脸脏糊不堪的奥古斯塔维娜,以免她呛死在自己血液里,但怎会在这种外勤任务中带β受体阻滞剂这种专门克制心率过激的药物来?医疗兵尝试着给她服食了一些阿托品。“深呼吸,深呼吸。”
“想象你在躺在床上,渐渐地快睡着了,深呼吸,深呼吸。”医疗兵安慰道,见奥古斯塔维娜不再咳血,便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平躺下。“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已然化作血月之日那无暇怖暴的口蜜腹剑……”
奥古斯塔维娜猛地坐起,医疗兵从未在她眼中看过如此瘆人的凶猛,像是错觉,一闪即逝,医疗兵以为她要癫痫了,慌忙摁住不肯放松,奥古斯塔维娜长吁一口气,心跳渐趋平缓,莫大的困倦感袭来,她坚持不堕入梦乡,她艰难地一字一顿道:“请……请给我打一针……”
“吗啡?”摇摇头。
“镇静剂?”否决
“我需要疼痛!急救针!我不能掉下去!”
刺入骨髓的骇然惊狂顷刻间击穿了奥古斯塔维娜的脑海,在黑色怒涛中,闪电落下,击碎了几欲攫住她的黑影。
ps:文中引用了很多《遗落的南境》的语句以及概念,特此声明。悄悄透露一下,奥古斯塔维娜的北岸之行,就是从《遗落的的南境》(书)与《湮灭》(电影)中的得来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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