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莱恩,你看见备用燃料电池了么?”哈布特一边努力地系紧袖口,嘴里叼着马克杯,一边干活一边喝咖啡可是这个E区来的工会小子的绝活。
莱恩瞥了一眼车间里个个忙碌到眨眼都觉得浪费生命的战友们,从工具桌上捡起一根漏了的箭型长杆,卡进弧形弹匣中。“阿梅利上士早就把电池分发了,我手里就三块我自个的,要问去问中士,老子不给。”说着,他握着足有他手掌一般宽的弹匣,卡进下机匣里,抬起缺口照门对着人形靶子瞄了瞄。
“噢。”哈布特有些懊恼地逐个问过同僚们,得到的回答无一是“没看见。”莱恩习惯性地挠了挠眉毛位置,触手之处却是粗陋凹凸的疤痕,前些天在哥伦布巷战里算他命大,被十字军燃烧瓶给溅射了一身,得亏一头钻进了雪地才保住了他那颗大好头颅。
“梆!”一声扳手响亮,哈布特最终还是厚着脸皮朝上士去要一块备用电池,至于他的那块?马克杯里的咖啡就是答案。“别打了长官了!会打坏的!”哈布特抄起头盔被上士追的嗷嗷直叫,跟个猴子般上蹿下跳。“我他吗叫你去窑子!叫你去窑子!”像是厨子提着菜刀一路横砍,冲淡了一些行将出发前的抑郁气氛,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哈布特快跑!跑快点!”小约翰鼓掌道。
“上士!我亲眼看见哈布特把电池卖了换了两百块去找老相好了!”科尔装完了APS水下步枪箭型弹,吹着口哨走到压弹机复装机枪弹链。“毛还是大红色!哈布特找了个母猩猩!”温勒拿刷子蘸了点油刷到弹壳上,一道起哄着。
在大家伙同仇敌忾下,哈布特到底还是被上士抓住了,阿梅利上士抡起小臂粗的扳手就是一通猛砸,直到哈布特晕的够呛才收了起来。“二等兵约恩·哈布特,你违反了第十七军纪下第二条不得擅自出卖军用资产,你这个月的工资全数罚没!再有第三次,你就等着上军事法庭!”
阿梅利上士前脚刚走,焉了吧唧的哈布特立马跳了起来,赶忙一溜烟拿回了自个的马克杯,一脸享受地喝完了咖啡。“哎”的一声呼出气来,顿时空气里弥漫了一丝醉人的甜香味,也不怪哈布特嗜咖啡如命,实在是天气冷下去,钢铁军配给的藤茶匀到每人头上也就可怜的一撮,喝一杯倒是够了,想多喝些就只能去军需官眼开眼闭的内部黑市花大价钱买了。据说咖啡豆要靠黑山自由区从半月湾区倒腾转手才能到北方,都是论克买,一包战前13克装的Nestle速溶咖啡能卖到300元一包,即便是钢铁军内部价,也要200元一包,若是拿军功劵也才150元罢了。联盟废土不产咖啡,着实馋坏了那些有幸喝过咖啡的饕餮们。
说实话,莱恩也挺眼热那杯咖啡,阿梅利上士是士兵心目中难得的好士官,有点事情都护短捂着。去年夏季在列克星敦镇清剿锈魔帮的时候,大家伙都尝到了一杯哥顿城款待的纯正黄金海岸咖啡,从此以后哈布特便一发不可收拾。一月军饷大半都花在大学区的咖啡馆里了,当然他也没能泡到个高傲的白天鹅。
但有家的人哪能有远方呢?莱恩有三个孩子,钢铁军饷固然丰厚,福利津贴足够他们一家五口过上体面优渥的生活,但小女儿今年开春就要到上学的年纪,莱恩不想她长大了草草嫁人又早早地一个接一个生孩子,而大儿子小莱恩后年就是十八岁成年,按照钢铁居民法,十八岁军籍子弟除非是考上钢铁大学,或是缴纳一笔天文数字的钱款,方能免除拓荒兵役。莱恩从十四岁时就在拓荒队,深知战前旧城废墟的艰险,维持这个家他已竭尽全力,但那道门槛又如此难以走进,莱恩总要尽可能存钱以备后患,不然以莱恩的军饷水平,一周喝几杯黄金海岸还是行的。
“哈布特!”阿梅利上士摘下军用雨披兜帽。“上士!”哈布特眼尖,一溜小跑舔着脸站在上士面前。“这是老子的库存,你要再敢卖电池去逛窑子,别怪老子亲手把你老二剪了拿去喂猩猩!”上士掏出怀里费列罗巧克力大小的氚电池,戳到哈布特额头上。
“遵命长官!”哈布特立正行礼道,一待上士消失在雪幕里,这个欠打的孩子拢起手喊道:“下次我带您一起去!”
“老子听见了!你死定了!小子!”雪幕传来上士悠远的吼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车间的钢铁军们当即爆笑起来,罗根单手搭着楞过去的哈布特肩膀,递过去他的马克杯,漆了个箭矢穿红心,幽幽道:“快喝吧,享受你生命最后的余晖,下次来,上士抄的就不是扳手了啊。”
哈布特仿佛死了直系亲属般把燃料电池插进了军用“突袭者”外骨骼备用插槽里,三块氚电池足够支撑外骨骼在雪地行军几天几夜。“你打好背包了没,下半夜我们要出发了,错过了加油窗口,我们就得走过去了。”莱恩说道。
这队钢铁军特战小组里除了阿梅利上士外,属莱恩资格最老,他自从二十岁通过服役测试后就一直从军到现在,一方面的确是钢铁军待遇优厚,另一方面莱恩自忖他退役回家也肯定是去龙湖接着做雇佣兵,至少他这种超期服役军士战死能有一笔很可观的抚恤金,而且城市议会把他的子女养到成人。
温勒的胞弟温克不像他哥哥一样喜欢鼓捣兵器,而是一有闲暇就摆弄他的矿石收音机,他们昨天才从接到命令从哥伦布废墟里的希利厄德撤到了普莱恩城补给基地,到这里,可以接收到钢铁城的官方广播“北方之星”电台信号了。
“马上十点了哈。”小约翰提醒道,十点钟的电台是钢铁大学毕业的莉莉恩小姐主持,本来这个时候大多数钢铁居民都休息了,但为了听最新解禁的战前歌曲与莉莉恩小姐曼妙的嗓音,大家的作息时间一度推迟了半小时,前线官兵们也不例外。
“知道。”温克回到,他调试着自己做的收音机旋钮,钢铁军待遇优厚,军纪更加严格,私藏非许可的物品就要关禁闭扣军功点,收音机也在其中,不过都说了嘛,阿梅利中士是个好士官。
“榛子是黑棕色的,我也穿着黑棕色的衣服,是的没错,我的女友也一定有黑棕色的皮肤,就像我一样,嚯哩哦呦哩哩,哈哈哈……”
“换台换台!跳频啦!”科尔叫道,十字军就在赛欧托河东岸的布莱克里克,钢铁军收音机很容易接收到十字军的“血月光”广播,十点钟听美人唱歌看来也不是文明人的特权。
“滋滋滋滋……”一阵电流噪音,温克赶忙把钮给滑了,听收音机不是大罪,要是听十字军电台被宪兵逮到,事情可大可小,小了是一根烟,大了就是剥夺军装。许是被惊了一下,温克花了不少力气才调到了钢铁电台。“.460……”温克默念着无线短波频率。
“今夜的点评就先到这里了,接下来是音乐放送环节,祝大家好梦,万岁!弗兰茨!”由于调频率误了些时候,导致特战小组只来得及听了一句莉莉恩小姐的嗓音。“哎,我去……”小约翰叹息道,他蹦到行军床上,枕头一蒙,都懒得听接下来的歌曲了。
莱恩已经打完了背包,他不是很在意电台,他在乎的是下半夜的出发时间,他要尽可能保持精神,省的关键时刻掉链子,不松懈一丝一毫,这是他保命的秘诀。
温克有点犯了错般的“哒哒”地轻轻敲着矿石收音机表面。“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的灯火辉煌。山楂树下两青年在把我盼望。哦那茂密山楂树呀白花满树开放……”
收音机潺潺流淌出温润的遥远纯美嗓音,温克似是自嘲地笑了笑,旋了旋钮,清掉了杂音,手托着下巴静静听着很古老很古老的战前歌曲。
“我们的山楂树呀为何要悲伤?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小约翰捂着脸的枕头不知何时拿下了,改做枕到脑后,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冷雨“嘀嗒嘀嗒”地滴下融水,滴入放了明矾片的水桶中。
莱恩停住了脚步,他迟疑了一瞬,十点了,每天铁打的这个时候睡觉,但他真的很想听下去,于是他难得地破了例,返身坐到温克面前的桌边,扫开了桌上几颗黄铜弹壳,拉长了天线,他一回头,发现阿梅利上士站在门口,他好像也是因为这首歌止住了脚步,上士做了个嘘声动作,示意听完它。
“轻风吹拂不停,在茂密的山楂树下,吹乱了青年钳工和铁匠的头发。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这个由车间临时改做的宿舍,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睡着,也正如无数个收听“北方之星”的钢铁居民、钢铁军士兵、十字军士兵、帝国人、黑山人,他们也都暂时忘却了这是个糟糕的世界。
莱恩忘记了几个小时后,他就要出发去痛揍一顿十字军,也忘记了弹匣有多少根箭型弹,他想起了他的母亲,久远的记忆里,似乎也扎着小辫。
“夏天晚上的星星尽瞧着他们俩,却不明白告诉我他俩谁可爱。哦最勇敢最可爱呀到底是哪一个?亲爱的山楂树呀请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