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勤期间一切安好无事。”西蒙汇报道,身为枪火骑士的钢铁亲兵,最重要的职责便是片刻不离地站稳岗哨,骑士在哪儿,他们就会出现在哪儿,即便是正处午夜,也要轮流交班,确保永远有四名钢铁亲兵护卫。
亲卫队长埃森斯扫了一眼才成为袍泽不过两周的西蒙,波澜不惊地替他理了理衣领,掖好了外骨骼装甲里的军服风纪扣。“嗯”了一声,便算是接替过了西蒙的职位,扣下可视呼吸面罩,手握着速射机炮卫戍在枪火骑士的宫殿门前——芒兹维尔议长生前的豪华套房。
“天气真冷,去喝一杯,我请客。”西蒙提议道,与他一同下岗的罗尔夫沉沉地点了点头,满脸的黑褶子若不是西蒙晓得此人也才三十出头,不然都要以为行将就木了。他们两个皆是近期才选拔进钢铁亲兵中的精锐十字军,当然西蒙的十字军要打个引号,毕竟他是以议长头颅换取的军功,得到了骑士格外青睐,而罗尔夫则是实打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按照十字军的一颗脑袋升一级的晋升机制来看,他至少砍了上百颗脑袋交给所属扈从才能有此机遇。
虽说是近期加入,但西蒙无疑是资历最浅的那个,与同僚搞好关系向来没有错,尤其是这会儿钢丝一般颤颤巍巍,唯恐哪一天枪火骑士灵光一闪,想起了他睡榻之处就有一个卫兵居然是钢铁城渣滓,届时谁都救不了他。西蒙这段时间侍立于枪火骑士一侧,见多了这位十字军战争骑士每天的嗜好兴趣,也非常深刻体会到了枪火骑士臭名昭著的绰号“裂颚佬”从何而来。骑士会亲自下场,手操一柄维修坦克用的特大扳手,挨个敲下战俘的牙齿,再削制成子弹状,镶嵌他自个儿的口腔里。然后战俘们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别忘了诸如砍手人、火狐、篝火舞者的骑士扈从称呼可都是很具象的。
罗尔夫瞥了西蒙一眼,轻轻点点头,钢铁亲兵毕竟只有那一层常年得不到零配件更换的落伍外骨骼,人身不是铁打,百来斤的玩意穿久了,穿堂冷风一吹又要纹丝不动,每每换岗时西蒙压根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好在出了市政府堡垒建筑便是在广场随处搭建起来的防风帐篷,随便钻进去一个准能找到酒喝。
但是身为枪火骑士的钢铁亲兵,自然不可能与普通大头兵钻一个棚屋,亲兵便是骑士的行走脸面。二人在军械库脱下外骨骼装甲,闷头往军服外套了一层羽绒袄,倒也不虞走在路上吃颗枪子,如今的芒兹维尔能走在街上的全是十字军,沦落成战俘、奴隶的芒兹维尔市民必定是以一根长绳串起,一列漫长队伍,默默忍受着在自己家园,被鸠占鹊巢的征服者们恣意施为。
这曾是一座希望与自由的中立城邦,如今满是瓦砾与禁锢。
若是白日换岗,西蒙必定是去四季晴天二楼喝上一杯滚烫的龙舌兰。不论北方大湖、东海岸帝国、南方联盟、黑山自由区,任何一座有城墙的中立贸易城邦都会储备数量极其庞大的酒类。不单单是因为本地市民、过往商旅的硬性需求,还在于酒精可以跨越时间,经受着恶劣环境而储存下去,长达数月的雨雪天气会令一切干燥燃烧物异常难寻,没人会把珍贵的汽油浪费在点火上。战后废土复杂严酷的气候土壤迫使植物往多肉少叶方向变化,或许是酸碱地的缘故,挤出来汁水相当酸涩,蛮适合拿去酿制劣酒,不过人的历史就是一部酒的历史,再困难的时代也抵挡不住人们对于一醉方休的渴望。
呜咽寒风裹挟着雪粒直往脖颈里钻,二人不约而同打消了走远路的打算,尽管哪里才是十字军的军官俱乐部,最烈最纯的酒,最漂亮的芒兹维尔美人得天亮了再见了。“哪里。”罗尔夫捂紧了绒领,指着漆漆夜晚远处最亮的一盏灯。
西蒙在芒兹维尔都待了快有三个月,芒兹维尔拢共就那么几条街道。“行,雪蟒就雪蟒,这会儿留点蛇肉羹最好不过了。”说着,二人踏过新雪一覆,遮盖掉底下冻结着血迹尸骸弹壳的冰块的市广场。
早在二十天前,西蒙提着哈德森议长头颅献给枪火骑士,但这并不代表着地下避难所的战斗结束了,直到如今,那些被逼进深处的自卫军战士们仍在化整为零地顽强反抗,尽管他们彼此为战分割切断了联系,十字军每拿下一个据点,付出的代价愣是没比议长活着时的少。走道闸门后堆满了尸体,至少有个肉眼可见的好处,十字军们再也不需要为争夺倒塌房屋而大打出手,人人都有充足补给、燃料去捱过冬季。
枪火骑士始终不肯投入碾压性力量清剿避难所,击灭抵抗者的同时何尝又不是在消耗多余的杂牌军?动辄数百上千的人命因为一道命令而大批量消逝。想清楚了这个事实后,西蒙原以为自己会有点触动,但他感觉就像是看完了一份伤亡报告单,人是没有办法对数字起感情的,特别西蒙又没资格看。
千面者自从那天把西蒙引荐给枪火骑士后便埋首进了黑旗装甲兵,假如他真的在的话,保不齐身边的罗尔夫就是千面者也讲不定。千面者不算苛刻,把拉米雷斯、马尔科、乔纳森三人都安插进了黑旗装甲兵,总比混在某个扈从手下莫名其妙当了炮灰来得强。
西蒙抬头看了一眼被冰雪完全遮掩住的酒馆招牌,掀开厚重门帘,一股久违的暖风热气扑面而来,越是晚,酒徒们拼酒的心思越重。不过能汇聚在带地暖的酒馆喝酒的十字军最差也是个资深士官,放荡形骸者少得多。更多的是趁着休整过冬之时,军队事务松懈,跑到舒服地方找个女侍暖床罢了。
“两瓶伏特加,有什么热的东西都来一份。”西蒙走到吧台前,敲着被酒液浸染成斑驳沟壑的原木叫道,一言一行,纯粹就是个干了无数肮脏勾当的十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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