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如今金陵城中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什么事。第一,当然要数新皇登基之后一跃而起的几大家族了。新皇登基之后除了原本的嫡妃册封为皇后之外,楚国公府二小姐南宫姝被封为贤贵妃,高义伯府二小姐被封为淑贵妃。鄂国公府和楚国公府也还罢了,高义伯府却因为出了这么一个贵妃女儿一跃成为金陵新贵。要知道,淑贵妃肚子里怀着的可是除了皇后肚子里的以外如今皇帝陛下唯一的子嗣。只要平安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淑贵妃都必然更受宠爱。更何况,如今新皇偏爱高义伯府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而另一件事,则是长平公主休夫。不知怎么的那日燕王府的事情不胫而走,不到一天时间便传的整个京城人尽皆知。长平公主终于休了靖江郡王这个驸马,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直说长平公主不尊女训,却也同样有很多人拍手称庆。直骂靖江郡王府无耻。长平公主常年足不出户倒是不受什么影响。反倒是靖江郡王府被人们诡异的眼神和议论弄得不敢出门。
转眼间,便过年了。新年刚过,先皇的灵柩便被送进了地宫。
卫君陌回京已经一月有余,萧千夜却一直没有让他回去上朝。美其名曰前段时间辛苦了,让在家中好好休息,但是这休假却没有给出限期,如果皇帝不说的话,就等于是无限期的休假了。南宫墨和卫君陌当然都明白萧千夜的心思。他们跟萧千夜不是一路人,如今萧千夜正忙着跟萧纯明争暗斗,自然不想卫君陌在插入其中。另外,之前灵州的事情虽然没有摊到明面上来说,但是能在金陵城里混的谁不是消息灵通之辈?在灵州的时候卫世子无论是平叛还是赈灾的手段都足以让人惊叹。而几乎是独自一人掌控住整个灵州没让叛军和疫病扩大的功绩,不赏也说不过去。但是萧千夜却绝不愿意卫君陌再握有什么实权了。
一句话,卫世子被闲置了。
对此,卫君陌并不在意。虽然带着从二品的官职,但是他升官的太快,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几次朝。对于这种每天一大早起床就要站在宫里听一群人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兴趣,正好留在家里陪妻子。身边看看金陵如今的局势,在暗处总是比在明处要方便许多不是么?
燕王府的水阁里,卫君陌和萧千炽对坐着下棋,旁边南宫墨悠闲地坐在一边看书,萧千炜坐在另一边观棋。至于萧千炯…昨天刚刚被燕王派来的使者赏了一顿竹笋炒肉,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唉唉叫呢。
“表哥,你说陛下现在是个什么意思?”一边下着棋,萧千炽忍不住问道,“这马上十五都要过了,皇祖父的灵柩也已经出殡了,陛下却依然不准咱们辞行。”先帝的灵柩出殡之后就有世子上书准备辞行会封地了,却被萧千夜以众位堂兄弟数年难得一见,应该多亲近亲近留了下来。暗地里,众人纷纷瘪嘴。皇帝整天窝在皇宫里跟萧纯斗得欢,哪儿有功夫跟他们这些世子联系感情?只怕三五天也见不着一面吧。
自从卫君陌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萧千炯的事情,萧千炽就对这个表哥打心里佩服起来。心中有疑惑也愿意问他,虽然这个表哥看上去有些冷漠无情,但是萧千炽却觉得跟她相处比跟两个弟弟还要自在一些。听到萧千炽的问话,一边观战的萧千炜目光也落到了卫君陌的脸上。
卫君陌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淡淡道:“不必担心,他不过是跟萧纯都心中没有底气而已。”
萧千炽暗暗松了口气,叹息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还以为萧千夜想把他们这些人扣在金陵当人质呢。
“现在还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卫君陌落下一子,淡然道。萧千夜现在跟萧纯斗都来不及,岂会再得罪这些皇叔藩王?不过等到收拾完萧纯之后就不一定了。卫君陌抬眼看着他们道:“再过一个月,如果还不肯放你们走的话,就让舅舅递折子给皇帝,就说燕王妃病重了。”
萧千炽一怔,道:“表哥的意思…这一个月他们就会分出胜负?表哥更看好谁?”
“你说说看。”卫君陌道。
萧千炽蹙眉道:“皇叔公吧?他手里肯定有萧千夜的什么把柄。否则他一个二十多年不理朝政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成为摄政王?萧千夜刚刚登基总不会希望有个人在自己身边指手画脚的。自然是不得不封的原因。”
卫君陌微微点头,道:“你忘了一点。”
“什么?”萧千炽蹙眉,努力的回想着自己漏掉了什么。
卫君陌落下一子,杀掉萧千炽一片白子,“萧千夜才是皇帝。”
萧千炽有些不解,旁边的萧千炜也是一脸的疑惑。
旁边,南宫墨低声笑道:“萧纯准备的再多,势力再强盛,只要他不敢是君,最终赢得还是萧千夜。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哪怕现在是个傀儡,萧纯想要发布什么诏令,想要授予人官职也要通过他才行。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自己干?何况,萧纯真的有多少势力么?这里毕竟是金陵,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选萧千夜,从一开始萧纯就走了一步臭棋。”
可惜,萧纯没得选,他手里的牌实在是太差了。能走到今天不是因为他势力强大,手握重兵。也不是因为他才智卓越,神鬼莫测。仅仅只是因为出其不意而已。萧纯大约并不明白,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想的只是
二十年的时间想的只是如何杀死先皇而不是如何掌握这个帝国。所以他顺利的杀死了先皇和太子,但是后面的事情却后继乏力了。
“那萧纯应该怎么走才是对的?”萧千炜有些好奇地问道。
南宫墨含笑看了萧千炜一眼,淡淡道:“他怎么走都对不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选萧千夜的弊端他并非不知,而是他只有这个选择。要么,一辈子憋屈着默默无闻的做他的平川郡王,要么轰轰烈烈的活一把。”大夏绝大部分的兵权都掌握在先帝和亲王们手中,萧纯这样的郡王是没有兵权的。而大多数手握重兵的藩王年纪并不比萧纯小多少,能力更不比萧纯弱。萧纯想要跟他们玩,最后是谁玩谁还不一定呢。而先帝本身也是一个铁血强势的君主,萧纯能够在朝着一些重要的位置上收买安插人手已经是不易,想要将手伸进朝堂更是难上加难。他之所以能一击成功,是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动用过这些人,否则早就被先皇给发现了。不过,让南宫墨最惊讶的还是,萧纯到底是怎么让先帝的禁卫统领背叛他的?这个问题,她确实是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
萧千炜蹙眉道:“这么说,摄政王走得岂不是一步死棋。”
“原本就是。”南宫墨道。萧纯现在不杀萧千夜,只能等着哪天被萧千夜反扑,现在杀了萧千夜,面对的就是各地藩王讨逆的大军。另外,萧纯年纪太大了,又没有出类拔萃的继承人,就算有些墙头草想要跟随他也要好好考虑一番的。
“现在看来,鄂国公,楚国公,高义伯,还有朝中那些文官八成都是站在皇帝这边的。靖江郡王府倒是还摇摆不定…萧纯难道真以为那点秘密就能够控制萧千夜一辈子?”南宫墨挑眉。
萧千炜脸上闪过一丝好奇,“秘密?表嫂知道?”
南宫墨含笑看了他一眼淡笑不语。萧千炜也识趣的不再问,重新将目光落到棋盘上,萧千炽已经被卫君陌杀得节节败退,大冬天的额头上也忍不住冒出了虚汗。咬牙思索了半晌,也只得投子认输。卫君陌微微皱了皱眉,倒是没说什么。伸手将棋子重新捡回手边的棋盒中。萧千炽显然也无心再下棋,问道:“表哥,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给父王写个信?”
“不要说得太多,时间到了舅舅自然会明白。传信并不安全。”他手中握着紫霄殿的事情至少在萧千夜和萧纯那里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所以即便是让紫霄殿的人送信,也难保万无一失。
萧千炽点头,“多谢表哥提点。”
“启禀公子,长风公子来了。”门外,侍卫低声禀告道。
“蔺长风?”卫君陌挑眉,“让他进来。”
萧千炽和萧千炜也识趣的起身告退。不一会儿,长风公子才慢悠悠地晃了进来。看到眼前暖意融融寒风不浸的暖房,长风公子顿时就怨念了,“本公子在外面冒着寒风东奔西走,你们倒是轻松自在。”南宫墨含笑让人去上茶,一边笑道:“长风公子辛苦了,坐下喝杯茶。”
蔺长风轻哼,“这还差不多。”
卫君陌对南宫墨道:“不必管他,他自己也乐在其中。”
南宫墨笑道:“长风公子巴巴的过来邀功,咱们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不是么?”
长风公子磨牙,这对夫妻就每一个好人!
轻哼一声,蔺长风道:“你们这几天倒是清闲得很,却不知道外面都快闹翻天了。”
风荷端着茶上来,送到蔺长风跟前放下。蔺长风挥挥手示意她退下,一边兴致勃勃地道:“近年这个年过得可真是精彩纷呈,只可惜你们俩…好吧,小别胜新婚,本公子明白。”南宫墨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我们洗耳恭听。”
长风公子这才高兴起来,摸着下巴嘿嘿笑道:“好玩到是不至于,不过嘛…你知道卫鸿飞最近干了什么大事么?”
卫君陌扬眉,面色丝毫不动。蔺长风道:“卫鸿飞将府里的那个冯侧妃扶正了。而且还上折子替卫君博亲封了世子之位。可惜…被陛下给压下了,没同意。”
“哦?”南宫墨很给面子的露出一丝好奇的目光,蔺长风道:“卫鸿飞自己在萧纯和皇帝之间摇摆不定,还指望皇帝替他得罪燕王和齐王,是这些年在美人堆里待太久,脑子弄傻了吧?”扶正侧室没关系,反正又不用给诰命品级,何况卫鸿飞本来就是长平公主下了休书不要的。但是册封世子却不一样了,反正在燕王和齐王没表态之前,或者萧千夜没看到靖江郡王府的价值之前,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件事的。这也怪卫鸿飞自己没本事,如果换了南宫怀想要换世子,只要说得过去萧千夜八成会答应。
见卫君陌还是没什么反应,蔺长风有些扫兴,“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说什么?”卫君陌漠然道。
“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卫鸿飞这么做明显就是为了回敬长平公主写休书的事情啊。”蔺长风道。
卫君陌低眉沉吟了片刻,看向南宫墨问道:“卫君泽的腿还有救么?”
南宫墨笑眯眯道:“有救,三十万两。”
“咦?”蔺长风一脸茫然,“你们这是几个意思?”不是应该狠狠地报复卫鸿飞么?为什么变成救卫君泽了?不过三十万两…长风公子咽了口口水,都够打一个跟卫君泽一模一样的金人了吧?
“让弦歌去医
让弦歌去医好他。”卫君陌微微皱眉,语气中略带了一丝嫌恶。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蔺长风强忍着暴躁,磨牙道。
南宫墨笑问,“长风公子消息灵通,可知道这段时间卫君泽过得如何?”
蔺长风理所当然地道:“腿断了还能好得了么?”别看卫君博卫君泽兄弟俩哥俩好,真出了事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卫君泽脾气有差,时间久了卫君博哪儿还有心情管他。卫鸿飞这段时间又一心扑在朝堂和长平公主的事情上,老太妃更是不会话时间去管一个残废了的孙子。于是整个靖江郡王府,除了他亲娘冯侧妃还真没几个人管他。但是即使是冯侧妃,两个儿子也更偏心聪明能干的大儿子一些,卫君泽的日子可想而知。
“我明白了,你想扶持卫君泽跟卫君博争世子之位?”蔺长风恍然大悟,果然…足够阴险。等到卫鸿飞和冯侧妃为了两个儿子斗得死去活来而头痛不已的时候,他们只怕怎么也想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不过…“靖江郡王府会拿出三十万两给卫君泽治腿么?”那可是三十万两,不是三万两更不是三千两。
“会自然更好,不会…卫君泽只会更恨他们。”南宫墨靠在卫君陌肩膀上,笑眯眯地道。
长风公子只觉得头顶上寒风嗖嗖。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卫君陌端着茶杯,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长风公子一噎,撇了撇嘴道:“最近金陵城里多了不少高手,你们自己小心一点。”
“谁的人?”卫君陌眼一眯,问道。
蔺长风道:“咱们的老对手,水阁的人。不过,好像不是来找咱们麻烦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打算帮萧千夜还是萧纯了。”
南宫墨蹙眉,“宫驭宸还想要插手朝堂?”
蔺长风摇摇头,有些困惑地道:“宫驭宸好像没有来。之前在灵州受了伤,应该还没有痊愈吧。这一次…倒像是单纯的帮忙的。”大家都是干杀手这个行当的,行事风格自然都有些了解。他们紫霄殿也干过不少类似的工作,只不过一般不涉及朝堂和官场罢了。
“你觉得是谁的人?”
蔺长风摇头,“宫驭宸这个人心思不定难以琢磨。他之前帮张定方,转手就为了宝藏把张定方给卖了。之后暗中辅佐萧千夜,在灵州抛弃萧千夜也是毫不留情。萧纯那边似乎也有水阁的踪迹,这个人……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搅混水。”卫君陌淡淡道。
“嗯?”两人齐刷刷看向卫君陌,卫君陌拉下南宫墨的手包进掌心,一边道:“宫驭宸看似东一下,西一下,毫无章法。实际上不过是想要搅乱整个朝堂甚至是天下罢了。如果天下安宁朝堂稳定,区区一个水阁,能够掀起什么事情来?”
“你是说…宫驭宸志在天下?他疯了么?”蔺长风悚然道。天下平定还不过二十多年,宫驭宸又想挑起战乱?谁给他的信心觉得区区一个江湖组织就能够动摇整个大夏的江山?
卫君陌给了他一个“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眼神。再一次被鄙视的长风公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上次你怎么不直接一掌打死他算了。”
“打不死。”能打死早就打死了。不过他有预感,宫驭宸以后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南宫墨眨了眨眼睛,问道:“现在你们不是应该更关注萧千夜和萧纯的事情么?”
蔺长风哑然一笑,“说得也是,谁知道宫驭宸现在躲在哪个犄角旮旯打什么坏主意呢。倒是萧千夜和萧纯…看来萧千夜是忍不住了。”如果是萧纯的话,现在表面上的平静对他是最有利的,他不会主动去打破。萧千夜毕竟是个成年的皇帝,而不是无法亲政需要辅佐的小皇帝。摄政王这个位置本身就是多余而且碍眼的。萧纯既然不敢将萧千夜给弄死,就只能握着萧千夜的把柄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的。但是现在看来,萧千夜显然并不乐意一直受制于人。想要摆脱一个人的控制,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杀了他!
“这么说是萧千夜准备下手了?我们要不要帮一把?”南宫墨饶有兴致地道,好歹也是先帝认定的皇帝,顺手帮一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毕竟,萧纯手里也握着卫君陌的秘密呢,这种人…还是早些死了的好。
蔺长风道:“让他们两败俱伤不是更好?”
“两败俱伤之后呢?”南宫墨问。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概不是扶持太子的哪个庶子当皇帝,就是所有的藩王们一起抢皇位吧?然后……蔺长风抖了抖,还是算了吧。
卫君陌淡淡道:“现在大局不能乱。”
蔺长风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关系大局了?”
“这两年北元有些不安分。”卫君陌道。
蔺长风这才了然,北元虽然被赶到了漠北,但是那苦寒之地早已经享受惯了中原繁华的北元人怎么甘心忍受。自然是时不时的就想要杀回来一趟。就算杀不会来也要往边疆地方打打草谷什么的。这也是当初先帝命亲王们拥兵驻守边疆的原因。
耸耸肩道:“好吧,当我没说。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儿,最近肯定要出大事儿,自己出门小心点。另外…墨姑娘,你多久没回楚国公府了?”
南宫墨道:“一个多月吧。”她跟南宫怀都撕成那样了,过年什么的自然也就免了。只有南宫绪和南宫晖亲自来过燕王府一次,也没有说什么。
“楚国公府又出什么事儿了?”
蔺长风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出大事儿。楚国公要准备正式迎娶乔飞嫣为妻,立乔千宁为世子。我说呢怎么一直觉得怪怪的,这么多年了,南宫绪竟然连个世子之位都没有捞到。”
闻言,南宫墨也不由得一愣,“我父亲怎么会想起这个事儿了?先帝的旨意……”
蔺长风嘿嘿一笑,“一朝天子一朝臣,萧千夜想要南宫怀支持,还能不给点好处?反正乔飞嫣也不是妾室,大夏的法律又不禁止娶寡妇。更没有说爵位一定要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啊,虽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乔千宁到底是谁的种。”只可怜了已故的华宁郡王,死都死了还要戴那么大的一顶绿帽子,白给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我大哥怎么说?”南宫墨凝眉道。
蔺长风摸着下巴道:“这也是我不太明白的地方,南宫绪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南宫墨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长风。”
蔺长风摆摆手,道:“顺便让人查查罢了,谁让你们最近总是窝在家里不出门?”
南宫墨淡然一笑,既然皇帝不想让他们管事,他们自然就识相一点待在家里什么都别管了。正好冬天也挺冷挺无聊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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