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状似疯狂与云淡风轻
章玉良上午利用纵火引起的慌乱从容离开章家,一直整个人消失到傍晚,才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蓝色西装,出现在利康公司。
他进入利康的办公区时,刚好探头看见宋天耀坐在敞开门的办公室里,正朝着办公桌对面的空位前,摆放茶杯。
看到章玉良出现在利康公司,宋天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章玉良也笑了一下,迈步想要进宋天耀的办公室,却被烂命驹上前一步挡住。
“驹哥,礼貌的把章四少请进来。”宋天耀大声对烂命驹开口说道。
随着他这一句话,似乎整个利康公司都安静了下来。
烂命驹朝旁边退开,对章玉良说了个请字,章玉良迈步进了宋天耀的办公室,神态自然的坐到了宋天耀办公桌对面的客位上,指了指面前宋天耀刚刚摆好的茶盏,笑着问道:“你在等边个?”
“出了这种事,章家总要有人出来同利康聊一聊,我也不知道边个会来,但是提前预备好总不会错。”宋天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支在办公桌上,微笑回望章玉良。
夕阳下,染成金黄色的办公室里,两个年轻人微笑对视沉默不语,足足持续了十几秒,虽然都是微笑,但是笑容却明显不同,宋天耀脸上的笑容平和,淡定,而章玉良脸上的笑容像是有些自嘲,又像是有些解脱后的快感。
章玉良率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朝宋天耀竖了一下大拇指:“宋秘书的戏演的很棒,我仲记得,你在我的办公室时,那副听到我开口断了利康那批驱虫药时,惊慌失措的表情,用那些细节,表情,动作,钓我这条蠢鱼咬钩,你现在该知道,我咬了你的饵,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良少扮纨绔,扮那种自大又沉不住气的角色也很出色,如果不是代锋露面来杀我,我都不知良少背后下了多大一盘棋,香港股票指数,潘律师话俾我听时,我愣了足足几分钟。”宋天耀言语由衷的说道。
对章玉良搞的股票指数,宋天耀是的的确确自肺腑佩服的,要知道,章玉良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重生者,二十五岁,能有这种敏锐的眼光,一己之力与上海人合作准备做香港股市的话事人。
对这件事,宋天耀只想说,战后四五十年代,香港商海豪杰何其多也。
无论章玉良这一局成也好,败也好,这份眼光,手段,谋划都足够让人心折,最主要的是,面前的章玉良足够年轻,他还输的起。
章玉良听到宋天耀说他扮纨绔,哈的笑了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万宝路牌子的香烟,递给宋天耀一支,自己叼了一支在嘴上,然后取出一个在香港还不算多见的美国Zippo打火机,动作熟练的单手打着,帮宋天耀点燃再帮自己点燃,最后潇洒的啪一声甩灭火焰,夹着香烟说道:“不扮纨绔不扮白痴,在章家能做咩事?”
“股指这件事,你完全可以对章家你那三个哥哥提出来,慢慢做大,说起来,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恨,让你连三位亲大佬都设计?”宋天耀夹着香烟,好奇的问道。
章玉良靠在椅背上,不屑的笑笑:“章家,全家都是白痴,与这个二战之后的新时代已经脱节,我大佬自己好像清朝皇帝一样,我母亲呢,就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我二哥呢,就是宰相军师大臣,我和三哥是什么?太监,跑腿的太监而已。你以为我大佬能听懂什么叫做股指?他不懂,也不准备做,他认为我做股票,就是偏门,投机,赌博,他开口不准做,全家就不能再提这件事。我对他第一次提出来时,他对我讲,是我赌性太大,叫我小心点,现我赌就打断我的手脚。根本无法与这种自大又落伍的人交流,类似的事仲有很多,我不想说,你也不会想听。”
“那现在你来见我呢?”宋天耀拿起手边的茶壶,帮对方的茶盏里倒了些茶水问道。
章玉良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稍显愧疚的低低头:“我做错一件事,生意上的错,就是生意上的错,我不该让代锋动手杀你,而是当时亲自来见你,终究是经验浅了些,事后想起来,已经迟了,但是迟也总要道歉的,我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你讲一句,对唔住。”
“代锋没有杀死我,却杀了个我身边的人。”宋天耀慢慢收起笑容:“你觉得我对你该说什么?”
“无所谓,你说杀了我,我也无所谓,我讲对唔住,又不是一定要你接受。”章玉良吐了口气:“我大哥二哥应该也已经回了香港,说不定现在正去见我母亲,见过之后就应该是选择继续和利康过招,还是坐下来大家一起谈。”
“那也已经是利康与章家之间的事,而良少你现在恐怕已经,没什么机会参与章家这种事了吧?多关心一下自己跑路去哪,避免被你大哥打断手脚才是正理。”宋天耀对章玉良语气淡淡的说道。
说他宋天耀对章玉良同情怜悯,完全没有,恨之入骨,也谈不上,就章玉良的行事风格而言,很对宋天耀的胃口,但是章玉良真正执行起来,手法经验却还差太多,在商场上,执行出了问题,往往就是全盘皆输的局面。
这一局,章玉良无论能否逃跑,下场都是被章家推出做替死鬼,已经没什么翻身的可能。
“你也觉得我会做替死鬼?忍一口气,被家人教训一顿,然后推出去无论被什么罪名送进监狱短期服刑,遮掩章家这次的风波?”章玉良弹了一下烟灰:“这就是我来见你的第二件事,我代表章家同你谈这件事。”
宋天耀顿时来了兴趣,坐直身体望向章玉良:“你代表章家?”
“章家的欧洲海岸公司拥有美国,瑞士,英国,荷兰,德国等等七家制药公司在香港和东南亚的代理权,我想把这些代理权转给利康,宋秘书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价格?”章玉良对宋天耀说道。
宋天耀愣了愣:“代理权?这种合同,不是你章家一个四公子能做主的吧,你大哥再与时代脱节,与那些公司也是有法律合约的。”
“章家每年喂饱这七家药品公司在香港办事处的负责人,都要用上百万港币,这算不算商业贿赂?商业贿赂是不是违约?违反联合国禁运令,走私禁运品算不算违反国际法律?这些,都能让那七家药品公司终止合约的。”章玉良用手轻轻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语气里满是决绝:“我能让这七家药品公司的工作人员或者家属爆出这样的丑闻。”
蒲你阿姆,章玉良疯了。
宋天耀看到章玉良那个貌似平静实则疯狂的眼神时,心中冒出的居然是这句话。
要对这个家有多大恨意,才能让章老四干出这种事,而且他刚才说什么?家属或者职员爆出这些丑闻,这货和七个药品公司的家属或者女职员都有绝对深入密切的联系?这一局章老四到底谋划了多久?自己当初现章玉良搞股指时,以为最多把其他章家三人推出去做替罪羊,章玉良接手章家生意就足够,现在看来,如果章玉良真的成功,章家不止是三人被推出去,而是整个章家都不复存在,他完全可以自己把代理权从容转入自己注册的药品公司,另起炉灶,自己做香港药业的话事人。
“就算那些公司终止章家的代理权,也不一定会便宜利康。”宋天耀震惊之余,说了一句废话。
其实利康能提前得到这个消息,再配合鬼佬石智益运作一下,凭借利康在香港刚刚搞出的慈善名头和褚家充沛的资金,很容易就揽下这些代理权,宋天耀之所以说这句废话的原因是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对已经为了颠覆章家不择手段的章老四说什么才好。
章玉良也知道宋天耀这句话是在随口一说,他继续说道:“五百万汇丰银行支票,我做完这件事,看到章家树倒猢狲散,即刻回美国。”
“良少,你好像忽略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真的只是个秘书,这种大事,终究要让褚家人作主。”宋天耀深吸了两口气,脸上似乎都带上了激动神色,开口说道。
章玉良对宋天耀笑了起来:“褚孝信不做,你也可以让他做嘅,他那么信重你。”
“我今晚就去见褚耀宗会长,明日中午之前,一定给你答复,这种事,信少做不了主。”宋天耀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良少,你的棋走的真是漂亮。”
章玉良从对面站起身,转身朝外面走去:“明日中午我会再来见你,让褚家想清楚一点,算清楚一点,五百万,买了多大一座金山。”
宋天耀亲自把章玉良送出了利康公司的大门,看着章玉良拦下一辆的士离开。
等章玉良走后,宋天耀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望着面前章玉良碰都未碰一下的茶盏出神。
这时,隔壁房间,一身黑色中山装的章玉麒在褚孝忠的陪同下,开门走了出来,坐到之前章玉良坐过的位置上,和宋天耀一样,望着面前这杯茶沉默不语。
“玉麒先生,你话你这位细佬,知不知这杯茶是我为你准备的?”宋天耀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章玉麒,开口问道。
连身后的褚孝忠,此时都望向这位被吉东浦,贺善衡等人称为王佐之才,今年不过三十岁,二十三岁时就已经担任广东省建设厅经济科科长,工作闲暇之余还能替多病的岳父打理百货公司生意,并且把百货公司开到全广州最大,下飞机之后马不停蹄直接来见他和宋天耀的章家二少,章玉麒。
“玉良想要留条路自保,居然用了这种孩子气的方法,倒是让褚兄和宋秘书见笑了。”章玉麒端起自己弟弟没有碰过的那杯茶,喝了一口,云淡风轻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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